第424章 惊弦裂帛
吴楚之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微微跳动,
他猛地拿起那碗冰凉的酸梅汤,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试图浇熄心头那股混杂著啼笑皆非和极度不真实的怒火与荒诞。
“老爷子!”吴楚之放下碗,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酸甜涩意,看向智柳的目光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审视,
“您也真敢想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封建大家长『拉郎配”?
就为了把我和你那艘叫『幻想”的船绑在一起?
至於吗?用这么大一侄女来钓我?”
智柳没有立刻辩解,他那双阅尽世事沧桑的眼晴深深地看著吴楚之,眼神里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有长辈对晚辈的期许,有商人对潜力股的算计但此刻,在那深处,似乎確凿地翻滚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一一那是一个看著亲侄女长大的大伯,对晚辈终身大事最朴素、却也最直接的考虑。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陈恳,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钧重量“吴楚之,你错了。甄儿是个好孩子,到现在也没谈过恋爱,很善良很温柔。”
吴楚之认同的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而且我也知道,您这方面的家风很好是眾所周知的。”
智柳扔过去一支烟,自己点燃后,缓缓说道。
“至少,在甄儿这件事上,你把我智柳想得太坏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表达心底那份不常显露的真情,指了指刚才智甄站立的位置:
“我说过,甄儿虽然是我侄女,但从小养在我膝下,我是真心拿她当亲女儿看的!”
智柳的语调微微拔高,带著一种近乎家长里短的认真。
这在他这样习惯了掌控大局的人物身上显得尤为罕见。
“或许我一生在商场上手段狠辣、算计颇多,被人指责,甚至刚才还在饭桌上跟你爭得面红耳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吴楚之的双眼:
“但她的幸福,以及我子女的幸福,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高於幻想集团,高於任何商业利益!甚至高於我的生命。”
吴楚之闻言,沉默了。
好人?坏人?
都是社会人。
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至少这一点上,他相信智柳此时的话,是真心的。
“我对你说,希望看到你们能在一起,这是我做为她大伯的私心盼望!”
智柳的声音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坦荡,没有了商海沉浮的烟尘气,只剩长辈赤诚的直白,
“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家的好孩子能找到一个真正优秀的年轻人?能得遇良人?能琴瑟和鸣的白头偕老?
我智柳是人,这点私心,我有!”
他话锋一转,那斩钉截铁的神情,驱散了吴楚之心头最后一丝“被算计”的疑虑,
“但是!但是感情的事情,水到渠成也好,镜水月也罢,只能她智甄自己决定!”
智柳的指关节轻轻敲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他的语气般不容置疑:
“她的婚姻,她做主!我不会,也永远不会在这件事上,强行干预她半分!
更不会以任何商业利益为要挟,去逼迫她做违心的选择!
这点尊严和自由,我智柳拼掉这把老骨头,也给她护著!”
他看著吴楚之眼中那未消散的惊,嘴角微微上扬,带著一点自嘲,也带著一丝对年轻人的欣赏和—放心的託付,
“我刚才费尽心思让你俩见面,告诉你这些,甚至点破她那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
智柳的眼神变得玩味而深远,如同看透了人性本质,“並非是要立刻逼你点头,而是要告诉你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不干预她,但我要告诉你我的態度:我乐见其成!
如果能成,对我,乃至对她,都是极好的。这是真心话。”
接著,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是甄儿少女怀春的对象,而女追男隔层纱。
吴楚之,你小子我了解过很多,你绝非柳下惠!
年少风流,身边红顏环绕,你自己方才也亲口承认了独占是人之常情!
智甄单纯,从未谈过恋爱,她要是真一头栽进去对你死心塌地,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得不多心防著点”
智柳的目光锐利起来,带著一丝长辈审视准侄女婿的犀利,直刺吴楚之心坎:
“她就在人大读书,离你们果核的根据地也不远,刚才我也说了,希望她去你那实习。
你小子要是哪天“窝边草”突然『开胃”了,借著公事接触或者偶遇的由头,动了心思——"
我不把话放在这头里,到时候你俩真有点什么,我再说反对,岂不显得我这大伯虚偽透顶,棒打鸳鸯?
也伤了甄儿的心?”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点调侃的味道:
“不如现在就把我这老头子的『乐见其成”和『不干预”的底线摆上檯面。
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弄潮去!
成了,我真心欢喜;不成,也是缘分未到。”
智柳身体向后微微一靠,靠在太师椅宽阔的靠背上,那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度与此刻祖露的凡俗心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坦荡与强势:
“最后,至於幻想和果核的商业竞爭,我们今天要是谈不拢,还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商战归商战,你我各凭本事手里见真章。
但我侄女吴楚之,我今天,是作为一个担心侄女的大伯,在跟你打预防针。”
他指了指吴楚之的衣服,眼神促狭又认真,“穿上这件衣服,你得按规矩来!懂了?”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只有那两碗微温的米酒,丝丝缕缕的甜香在空气中无声地氮盒开来。
满桌的佳肴似乎都失去了滋味,只剩下智柳那番坦诚得近乎“掀桌”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无声迴荡。
吴楚之彻底沉默了。
他望著眼前这位刚刚还在商场喊打喊杀的老帅,此刻却仿佛只是一个努力为家中女孩儿清除潜在危险的普通长辈。
或者更准確地说,是消除来自他这个“潜在风险源”的阻力。
那复杂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荒诞感依旧存在。
警惕心並未完全放下。
但那份来自对手、来自长辈的、近乎於“託付”的坦荡与直白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所有预设的商业防备。
智柳没有催他,只是重新拿起了那对核桃,轻轻地、有节奏地,在掌心盘磨著。
咔噠、咔噠的轻响,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宛如一个古老时代的回音,敲在当下这个被金钱、权势和野望填满的包厢里。
窗外,四九城璀璨的夜色,依旧无声流淌。
而包厢內的空气却悄然的凝固了。
吴楚之脸上的错愣渐渐转化为一种被算计的怒。
他盯著智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语气带著几分被“碰瓷”的荒谬感,
“老爷子,您这是—”
吴楚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拉长,“赖上我了?合著我今天是非接纳您侄女不可了是吧?
相亲不成还得强买强卖?”
智柳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手指在光滑的核桃上轻轻摩,
“没错,吴楚之,我就是赖上你了。而且———你不敢跟我彻底翻脸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砝码砸在谈判桌上,“因为国家不允许。”
就在吴楚之闻言一脸荒谬之际,智柳缓缓拋出了他手中最具威镊力的底牌,
“我来告诉你,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一一一家纯纯正正的央企!”
他看著吴楚之瞬间变化的神色,继续平淡而篤定地剖析著,
“別惊讶。政企分离是歷史的必然趋势,谁也挡不住。
別说是幻想集团,就算是铁道部这样的传统巨无霸,未来也跑不了这个分离整合的进程。
幻想集团这种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模式,必须彻彻底底地解决。
它会干乾净净地从华科院划归到国资委下面。
届时,它就纯粹是一家隶属於中央的巨型国有企业一一央企。”
智柳重新看向吴楚之,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战略砝码,
“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基本事实:幻想可以在市场竞爭中输给你,它能输一百次、一万次,但它不会死!
它的根连著国家的经济命脉。
幻想更不可能,也绝无可能被你这么一家民营企业,真正地打死、摧毁。
它有无数次重来的资本和底气。”
智柳话锋如刀,直指核心:“那么,反过来问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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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你能输几次?果核科技刚刚站上起跑线,你有输几次的容错空间?
一招不慎,你身后那个还显得年轻的团队,你那点辛辛苦苦积攒的资本,能支撑多久?
吴楚之,这场游戏,你的容错率低得可怜!”
包厢里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吴楚之只觉得胸腔猛地一室,那股刚被冰镇酸梅汤压下的燥气,此刻化作冰冷的针尖,密密麻麻扎在他每一寸思维神经上。
他瞪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盯著智柳那张依然平静却充满了掌控感的脸:
“等等等!老爷子!”吴楚之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你不是你不是应该要退二线了吗?
这些关係到重组、改制、未来发展蓝图的顶层规划这些事和你一个即將去协商会议喝茶的『老同志”,有什么关係?!”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解:“国企里面『人走茶凉”的道理,你在这个位置几十年,比我这个毛头小子懂一万倍!
你今天告诉我幻想要成央企了,这没错,前景確实宏大。
但那时候坐在那个位置上发號施令的,绝对不是你了!
所以,就算——就算你我真联姻了,对那个时候的我,又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吴楚之的这一连串质问,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接刺向智柳话语背后的核心矛盾一一权力的更迭与个人影响力的衰微。
幻想成为央企这面大旗固然嚇人,但当举旗的人换了,这面旗帜对吴楚之的战略威力,又还能剩下几何?
联姻的纽带,是否真能跨越即將发生的权力断层?
包厢內,古雅的檀香似乎凝固了,方才智甄送来的酸梅汤碗沿还凝著水珠,空气里却瀰漫著远比菜餚更复杂的气息。
智柳脸上的惊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波纹缓缓散开,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瞭然。
吴楚之的眼晴眯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所以———”
不过,就在他要说什么之际,智柳看著他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
“果然是你,吴楚之。向国税总局举报幻想集团的人,是你。”
没有否认的余地,也不需要任何偽装。
吴楚之迎著对方审视的目光,坦然地点点头,语气乾脆得像块掷地的石头,
“是我举报的。既然您已经猜到了,我也没必要藏著掖著。”
“图什么?”
智柳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透商场无数风云的眼睛死死锁住吴楚之,疑惑与不解几乎要溢出眼眶,
“我看不到你在这里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好处!
除了给我、给幻想惹上一个大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利益在哪?
吴楚之,这不合常理!我要一个理由!”
吴楚之心里咯瞪一下。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知晓未来国有资產流失的巨大风波?
说自己是重生者,这一步就是为了避免那场让国人心痛的交易?
他只能沉默,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著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情,似乎在为一个难以启齿的理由挣扎。
就在这时,智柳自己仿佛捕捉到了另一条线索,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惊疑之色更浓,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他盯著吴楚之看了半响,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最终试探性地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知道幻想要和艾比送姆的事了?所以你——”
智柳的语速越来越慢,一个他“理解”的动机逐渐成型,
“你这是为了阻止幻想买下他们的业务做大?
因为你也想上市!
幻想集团和艾比矣木完成换股会成为国內第一世界前三,那么你上市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因为你的估值空间没了。
所以,你选择彻底掐断幻想这条路?”
正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吴楚之闻言,心中暗喜。
智柳这神级的脑补能力和孔日天不湟多让!
简直雪中送炭!
他绷紧的脸部肌肉瞬间鬆弛,眼底那点亮光几乎要进发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迅速接过对方递来的这个“完美”藉口,
“老爷子,您应该知道的,”
吴楚之的声音恢復了些许底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我懂得比你想像多”的意味深长,
“我和熊哥的关係,从我的股权结构里,您也该看得出来吧?
从起步开始,熊哥就一直在辅导我走上市的路子。
纳斯达克,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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