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仿佛微叹了口气:“小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恨我曾经以为自己放不下,但是再强大的精神力量也抗不过时间的消磨。”
“你是让我不要再查下去?”凌俐忽然领悟到他偏偏选在今天见面的原因。
“没有,”钟承衡坚定地摇着头,“未来怎样走,终究是你自己选的。只是,我深知深陷一段往事不可自拔的滋味,我这年纪倒是不怕蹉跎了,可是你还年轻,不该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我并没有出不去,也没有被困在这里,”凌俐不赞同,“任由真凶逍遥法外,四个亲人含冤未雪,你让我怎么放下?还有,我姐姐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吗?你就这样放过凶手?”
她激动之下,声音有些尖利起来,引得离他们不远的几桌客人,都有些好奇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没想到她鼓起勇气来见钟承衡,钟承衡竟然劝她放弃?
看来,八年被囚禁的岁月,不仅磨灭掉了他的锋利,更让他成了这样一个动不动就逃避的男人。
对于凌俐态度,钟承衡并不在意,也显然早就预料到。
“凌俐,”钟承衡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叫着她的大名,眼里全是肃然:“如果真的还存在一个真凶,如果那人真的如你所料杀了周庆春,那么下一个他要对付的,就会是你。”
凌俐倏然间抬起头,声音坚定:“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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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怕,可你们家就只剩你一个了。”钟承衡不赞同地摇着头,一直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忽然间锐利起来。
凌俐被他眼里闪动的精光惊了一惊,马上攥紧拳头:“那又怎样?我虽然势单力孤,可总有追求真相的权利,现在已经调查到如今的地步,又怎么能停下来?”
“真的停不下来吗?”他问,“那如果说,凶手还会伤害其他你在乎的人呢?”
“我知道你们调查到了出血热,也知道证人的线断了后,你下一步是想从周警官过世的方向查起。你可知道那样会惊动多少人?”
凌俐咬着唇不说话。钟承衡猜对了,那确实是她下一步的打算。
钟承衡也掐住了她的痛点。
她一个人是无所畏惧的,可南之易已经说了,他一定会和她站在一起,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直到事情水落石出。
沉默了几十秒,钟承衡声音放缓:“生死、对错、爱恨,都是执念而已,你没有必要在一堆毒蛇里挑来挑去。”
凌俐倏然间抬眼,只觉得这段话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钟承衡笑了笑,说:“这你姐姐qq空间里最后一句说说,小俐,你觉得她是在说什么?”
凌俐默不作声,心下情绪翻滚。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直逃避去想而已。
钟承衡等不到她的回答,一声叹息后,眼尾竟然有些上扬的弧度。
“她早就打算放弃我了,只为了你们开心。从她得知家里三个人都患了亨廷顿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她了,她在为你而活。不要爱情,不要脸面,什么都不要,即使我愿意放弃掉那时候的一切和她远走高飞,她也不答应。”
说起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钟承衡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反而带着笑意。
凌俐被他嘴角的笑刺疼,忽然间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活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体会到家人为她付出过多少。直到他们忽然间都消失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错得那样离谱,原来,离了家人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干得磕磕碰碰的律师这行,要是没有姐姐,要是没有还念着旧情的祝锦川,只怕早就没人肯收留一个二十四连败的废柴。
她早就不在了,可还在给她挡风遮雨。
良久,凌俐终于反驳:“我承认我误会了我姐当初的选择,但是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是那么道德,所以你没有立场说什么高尚的爱情。”
对她带着刺的话,钟承衡笑而不语,只看着她,眸子里似乎带着暖意。
凌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心虚。八年的牢狱之灾也无法消弭他对姐姐的感情,她现在这不痛不痒地刺他几句,又有什么杀伤力?
好一阵子,钟承衡才开口:“月亮在你头顶,也会跟着你走,但是你终究是自己在走。”
凌俐错愕地抬头,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承衡对上她的眼睛,微笑着:“这是你姐姐曾经让我在她死后把这段话转达给你的。以前一直没有机会,也知道你不会听。今天总算兑现承诺了,也正好赶上这时间点。她知道你终究会孤身一人上路,只盼你能过得好。所以,她放弃掉自己想要的生活,放弃掉我,只为了能让你能摆脱桎梏,让你拥有想要的生活,而不被家庭所累。”
前一秒钟还是刺猬一样的凌俐,听到这番话后,忽然怔住了。
钟承衡继续说着,声音无比轻缓:“如果现在知道你要因为她而惹祸上身的话,我想她必定无法安息。同样的,我敢断言你地下其他的亲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只要你过得好,是不是有真凶没有伏法,是不是有人还没付出代价,又有什么关系?”
凌俐轻咬着唇,凝眸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难道你就不恨吗?你的一切都毁了,你本来不该如此。”
“那我应当如何?”他忽而笑了,眼角是深深的皱纹,“这都是我对不起三个女人的因果报应,都是咎由自取。何况,我现在算是重新活过一次了,又有什么好恨的。”
之后,便是无话可说的长长一段沉默。
钟承衡眼睑微垂,陷入沉思一般,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而凌俐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她脑袋里闪过各种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周庆春憔悴的脸,一会儿又是朱老板蹲在地上痛哭,甚至开始联想到敬老院里一场肺炎就过世的流浪汉铁头……
难道真的有人在暗中窥视着她,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明明六月的天,却忽然温度骤降一般,她从手臂到脊背,迅速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凌俐心里发慌,伸手想握住身前的茶杯,却不小心带倒了一旁斟水的壶。
钟承衡抬起头,看她脸色不好,眼里带着关切:“怎么了?”
凌俐摇摇头,匆忙站起身,低低的一句:“我没事,先走了。”
钟承衡有些意外,也没有多作挽留,轻声说:“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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