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忽起微风，卷过梢头，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这风能拂动草木，却吹不散方诚周身那股骤然凝沉的气机。
晨光熹微中，他伫立如松，双目微阖，随后又缓缓睁开。
原本温润平和的气质陡然一变，仿佛一柄藏锋多年的古剑，正在晨雾中缓缓出鞘，锋芒毕露。
方诚不再刻意压制丹田内那股躁动的真气，而是心神一松，任由其顺着经脉奔涌而出。
霎时间，一股雄浑磅礴的气流仿佛决堤的江水，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椎大龙，继而分流至四肢百骸。
接着，方诚抬手挥掌，提膝迈步，从站桩到起势出招，重头开始演练一遍。
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搂膝拗步……
招式未变，依旧是那套已经练得纯熟无比的二十四式太极拳。
只是原本舒展圆融的拳架，却在体内这股磅礴力量的加持下，赫然生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方诚做出的动作看似极为缓慢，实则内劲暗涌，圆转无滞。
每一处关节的开合、每一块肌肉的伸缩、每一条筋骨的崩弹，都暗藏着符合人体运动学的韵律，气机通达全身。
四周漂浮的晨雾，在方诚掌下仿佛有了实质。
随着他双掌推拉，空气变得更加黏稠、凝滞。
挥臂之际，宛如身处深潭之中，推动着一盘千斤重的巨大石磨。
动作沉重无比，却又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不可阻挡之势。
就在这种刚猛劲力运转到极致时，新的变化陡然出现。
那股如推山移岳般的沉重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极致的轻灵与绵密。
方诚双手在空中持续划出圆滑的弧线，劲力联绵不绝，如春蚕吐丝，丝丝入扣。
既轻灵飘逸，又坚韧异常。
仿佛在空气中抽离出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不断缠绕粘连。
任何外力一旦陷入其中，便会被瞬间化解于无形。
一套太极拳再度施展开来，依旧行云流水，意蕴圆融。
只不过，此刻不再是单纯的轻柔绵长，而是多了几分坚硬刚猛的骨架。
招式刚柔相济，快慢相间，时而沉重如推磨，时而如轻灵如抽丝。
演练拳法的过程中，方诚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在武学研究会时，马建国等人关于气劲运用的教导。
“武学之道，内气为基。”
“所谓‘通’，是顺畅无碍，如江河水奔涌，气血能贯通四肢百骸，直达末梢。”
“所谓‘透’，是穿达无阻，如日月照幽冥，劲力能隔空及远，伤人于无形。”
方诚依靠对自身肌肉、气血的绝对掌控能力，早已将“通”字诀修炼到了极致。
真气在他体内如臂使指，念头微微一动，就能瞬间抵达身体任何一处部位。
唯独这“透”字诀，始终差了一层火候。
回想之前解锁掌法技能时，气劲仅能勉强脱离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刀芒。
即便是在诺亚大厦与罗烈决战那晚，掌法临场突破至专家级，气劲外放的极限也不过十厘米。
那层真气刀芒，贴身肉搏固然锐不可当。
可一旦拉开距离，便如无根之木，难以形成有效的远程杀伤。
按照马建国的说法，武者一旦踏入“真元铸鼎”的层次，肉身蜕变只是基础。
真正的关窍，在于“气”的延展与外放。
毕竟，武者苦修冬夏，锤炼筋骨，蓄养真气，绝不仅仅是为了当一个耐打的沙包，而是为了掌控足以碾碎一切的杀伐之力。
最终目的，就是让真气毫无阻碍地透体而出，将武学招式的威力增幅至极限。
届时，诸如“隔山打牛”、“百步神拳”这类在常人眼中如同神迹的功夫，便不再是传说。
也唯有掌握了这种手段，纯粹的武者才能依靠肉身，与那些拥有诡谲异能的怪物们，真正一较长短。
反观自己，以往对真气的运用实在太过粗糙。
要么是简单粗暴地包裹拳锋，增加硬度，提升破坏力。
要么是燃烧真气化作光焰，充当防御的护盾。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利用率极低，并没有形成有效的进攻体系。
但眼下，借助太极拳这套传承千年的拳理，却让他隐约触摸到了那层窗户纸。
太极的圆融，不仅是化劲的圆，更是蓄劲的圆。
将真气在体内压缩、旋转、加速，再通过特定的轨迹释放出去……
方诚心有所感，默默运转真气，使其充盈于每一寸肌理之间。
只觉全身所有肌肉和筋膜中都蕴含着惊人的潜能，随着气流不断挤压、沸腾。
正如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旭日，蓄势待发。
“嗬——”
只见他吸气如鲸吞，腰胯猛地一拧，脊椎大龙瞬间绷紧，发出一连串如爆豆般的脆响。
那股从脚底升起的磅礴力量，经过腰腹的螺旋增幅，毫无保留地送至右臂。
原本柔若无骨的手臂陡然甩出，如同一条钢鞭抽击空气。
啪！
一声清脆的炸响，在寂静的树林中骤然爆发。
这是“掩手肱捶”，太极拳中极具杀伤力的发劲招式。
劲力透体而出，并非蛮力，而是传统武术中最讲究的“整劲”。
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手指。
最终——穿透肉身，凌空炸开！
这一拳轰出，前方湿润的空气被瞬间压缩又炸开，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环，向四周激荡。
十米开外，几片刚刚飘落的宽大树叶，还没来得及落地。
就被这股无形的拳风直接震得粉碎，化作细碎的齑粉，四散飞扬。
远处环湖跑道上，一名戴着耳机的晨跑者隐约听到了这声脆响。
随即疑惑地摘下耳机，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谁啊？大清早的放鞭炮？”
他嘟囔了一句，目光扫过那片雾气蒙蒙的小树林。
然而除了几根摇晃的树枝，什么也没看见。
只得摇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慢跑离开。
树林内，方诚并未停歇，拳势已入佳境。
刚才那一拳的气劲宣泄，他实际上并未全力爆发，拳速也没有达到音速。
只是循着太极“以圆蓄劲、以柔化刚”的拳理，让真气在体内充分压缩、旋转后，顺势引导而出。
即便如此，却依然轻易打出了类似音爆的效果。
这就是真气突破体表束缚，形成有效“透劲”的明证。
方诚心中豁然开朗，对于气劲运化和拳法的本质，领悟又深了一层。
随后身形游走，脚踏太极步，双手画圆，接着施展出“云手”。
这一刻，他仿佛成了风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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