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省的他唠叨。
景德镇的冬天带着湿冷的筋骨,像块浸了冰水的麻,裹得人骨头缝里发紧。林知夏蹲在釉料间兑新釉,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像撒了把碎钻。她穿着陆明泽去年硬塞给她的加绒工装裤,裤脚还是长了些,此刻正踩在脚底下免得灌风。
“嘶——”指尖刚碰到冷水,她猛地缩回手。电子秤上的钴蓝粉末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像极了陆明泽昨夜调试窑温时,眼里映着的炉火。身后的木门“吱呀”响了声,带着熟悉的松木香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明泽来了。
“怎么又用冷水?”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无奈,却在尾音处洇着暖意,像块刚出窑的软玉。林知夏盯着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的半指手套,草绿色的毛线有些起球,是她前年织的,当时还被蒋韵笑说像“熊瞎子的爪子”。
“暖手宝在这儿。”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草莓图案的暖手宝,温度透过帆布面传来,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林知夏刚要接,却瞥见他袖口下滑,露出腕间新换的纱布——比昨天的更宽了些。
“陆哥,你的腰.”她的声音忽然轻了,像片落在釉料上的雪。陆明泽慌忙扯下手套盖住纱布,指尖却在发抖:“小毛病,别大惊小怪。”他转身去搬釉料桶,后腰的弧度僵得像块烧裂的陶坯。
林知夏咬着唇,忽然想起昨夜在茶水间偷听到的对话。蒋韵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再拖会瘫痪的!”陆明泽却低笑:“工作室离不开人,再说知夏还没学会看火色。”
“过来。”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林知夏抬头,见他正解下自己的围巾,深灰的羊绒围巾在晨光里泛着柔光,像他每次看她时的眼神。“围巾太长,干活碍事。”他说着,却将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雪松味的围巾将她整个人裹住,末端扫过她手背,痒得像他每次揉她头发时的触感。
林知夏的耳垂发烫,慌忙低头搅釉料。钴蓝混着赭石在水中晕开,像极了那年她偷用劣质釉料,手背起红疹时,陆明泽替她涂药膏的掌心温度。“釉料桶该裹被。”他忽然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霜:“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
他的指尖触到她脸颊时,林知夏猛地往后缩,却撞翻了身后的釉料瓶。天青色的釉料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极了那个暴雨夜,蒋韵推开门时,她心里裂开的那道缝。陆明泽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摸出块竹片——是他总用来刮釉料的那块,边缘已经磨得温润。
“笨。”他轻声笑,握住她的手,替她刮掉指甲缝里的釉料。他的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揉泥留下的痕迹,此刻却被他的温度熨得发烫。林知夏想起昨夜梦见他无名指的戒指,内侧的“jy”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道浅色的戒痕,像她偷偷在他陶杯上刻的小熊爪印。
“下次再不用手套,就罚你给我洗一个月的窑具。”他忽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却遮不住眼里的笑意。林知夏刚要反驳,他却从口袋里掏出袋烤板栗,热气混着焦香扑面而来:“蒋韵说你没吃早饭,特意让我买的。”
纸袋碰到她指尖时,她忽然注意到他虎口处的淤青——比昨天更深了些。那是上周替她搬窑炉时磕的,当时她要去找蒋韵,却被他按住:“别告诉她,省得她唠叨。”
“陆哥,”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窑灰,“你的mri报告”话未说完,他已转身走向门口,工装裤口袋里的报告单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手术”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窑砖,烫得她眼眶发酸。
“中午吃饺子,”他背对着她,声音却依旧轻快,“蒋韵调了猪肉茴香馅,你最爱吃的。”林知夏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每走一步,后腰都轻微地晃一下,像只受伤的兽,却偏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釉料间的通风扇嗡嗡作响,带走了最后一丝板栗的香气。林知夏摸出兜里的暖手宝,草莓图案的帆布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她忽然想起那年谷雨,他蹲在蓝雪旁替她掐枯叶,袖口的银表链上,陶土小熊轻轻晃着,像她此刻乱得不成章法的心跳。
工作室的揉泥台结着薄霜,林知夏对着掌心哈气,白气在陶泥上方氤氲成雾。今天是冬至,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想捏几只小老虎当窑门装饰。陶泥在她掌心渐渐成型,却总透着股笨拙,耳朵歪歪扭扭的,像被霜打蔫的菜叶。
“嗤——”身后传来轻笑声,像片雪落在釉料上。林知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明泽,他总爱用这种带着纵容的笑,来回应她的笨拙。“捏得像病猫。”他的声音带着暖意,混着刚煮好的汤圆香,从身后飘来。
她抓起团陶泥就往后扔,却被他灵活地躲开,泥点溅在他围裙上,像朵淡黄色的。“陆明泽!”她气鼓鼓地转身,却撞见他倚着门框的模样——穿着蒋韵新织的毛衣,深灰的毛线里掺着银线,像昨夜窑中的星火。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他笑着走近,指尖转着颗芝麻汤圆,糯米皮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蒋韵说,冬至吃汤圆要配桂,你闻闻,香不香?”他忽然凑近,将汤圆递到她唇边,热气扑在她脸上,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
林知夏慌忙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工具架。刮刀、毛刷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却被陆明泽按住肩膀:“笨手笨脚的。”他蹲下来,与她并排捡工具,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窑中火苗轻轻舔过。
“给你。”他忽然将汤圆塞进她嘴里,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芝麻馅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却混着他指尖残留的陶泥味,竟成了她记忆里最独特的冬至味道。“好吃吗?”他望着她鼓腮的模样,眼里笑意更深,忽然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芝麻。
林知夏的耳垂发烫,慌忙推开他的手:“不好吃!”却不小心将陶泥抹在他毛衣上。他低头看着胸前的泥点,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这可是蒋韵织了半个月的毛衣!”
“那那我帮你洗!”林知夏梗着脖子道,却在看见他眼里的促狭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他笑着揉她头发:“逗你的,蒋韵早给我备了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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