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喊?”倚着垛口的朝鲜士兵白了同伴一眼,也是不想操这份劳。不过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还是觉得怎么也该交代一下,好避免被拉下去打板子。于是,他便扒着垛口伸出脑袋朝台下喊了一声:“升旗啦!对面的山上升红旗啦!”
“看见了。”过了一会儿,城台后面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应答。
“呼”那朝鲜士兵缩回来坐着,他气喘吁吁,仿佛那一声大喊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西巴。人家看见了,用不着咱们多嘴。还好没下去。”他冲着同伴抱怨道。
“嘿嘿。”先前扔土块的朝鲜士兵嘿嘿一笑,显出一排又黄又烂牙齿。
“你笑个逑!”倚着垛口的朝鲜士兵突然被刺激到了,觉得同伴这是在宣示胜利嘲笑自己。他反过手就要去抠墙上的夯土,但他摸到的那个位置却只能挠下一撮泥巴。
“老子又没笑你。”先前扔土块的朝鲜士兵挥手拍开迎面而来的泥土。
“那你个狗崽子在笑个什么屌毛?”
“我笑他们终于要走了啊。”扔土块的朝鲜士兵转头向背后望去,正见使团成员在附近的空地旁集结。“等那些一毛不拔的狗官走了之后,咱不是就可以下去找个阴凉坝躺着,而不必在高台上装样子晒太阳了?”
倚着垛口的朝鲜士兵先是一怔,但很快也跟着笑了。“这确实是个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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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和朝鲜之间的传统分界线,与其说是阻断两岸的鸭绿江,还不如说是那个北分鸭绿、南触叆河的江心小岛。连着跨过江心岛的左右两侧的浮桥,便从藩属国朝鲜来到了宗主国大明。
轰!
使团刚刚过江,还没来得及重整队形,那条趴在虎山上的黑色巨龙就毫无征兆地咆哮了起来。
人惊马不惊。许多第一次朝天的使臣成员和他们家仆冷不丁地听了这一炮,惊以为有鞑子杀来,立时乱作一团。
“别慌,别慌!这是欢迎咱们的礼炮!”六十二岁圣节使吴允谦到底见过世面。他跨在一匹头上系着红带子的高头大马上,高声招呼那些惊慌失措的使团成员。
轰!轰!轰.
火炮左右传放,声浪铺展开来。别说人心,就连江面也被这一阵阵的音波震得微微荡漾。
“站住!”吴允谦骑马拦住一个慌张得试图往回跑的官奴。“你要去哪儿!”
“我,老爷”那个官奴一肩担着挑子,一手胡指乱舞。“大炮,鞑子”他已经语无伦次了,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都别动,这是礼炮!”吴允谦扯着嗓子大喊,但他的声音却被接踵而来的炮声给掩盖掉了。
其实吴允谦自己也有些疑惑。他肯定这就是礼炮,因为直到现在从炮口里喷出的也只有炮火和硝烟。可是,吴允谦不明白城墙上为什么这么打炮。
他上次随团来朝,边境墙上一共也就放了三炮。虽说冬至使不比圣节使,但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隆重才是。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再联想到那些流言,吴允谦甚至隐隐觉得,这就是一场示威。
差不多过了小半刻钟,这一轮延及数里“礼炮”才算打完。尽管在炮声荡开之前,这支不到四十人的使团就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并完成了列队。但那退下去不久,又重新被推回来的黑洞洞的炮口还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出发!”吴允谦稳了稳心神,大喊一声,并挥动缰绳。
马比人淡定,收到指令立刻就动了起来。反倒是使团成员,特别是那些挑着贡品和行李的官奴婢,愣是杵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沿着大路朝着关门走去。
他们还有近二里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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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立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确实曾暗示毛文龙要把场面弄得宏大威严些,但他没料到毛文龙竟然安排了这么一场不知是盛大还是威慑的炮击。
“毛游击。”炮声远远荡去,袁可立轻轻呼唤。
“袁参政有何吩咐?”毛文龙咧着嘴,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袁可立摆摆手,挥开弥散到鼻尖的硝烟。“这一阵打了多少火药啊?”
毛文龙一怔,仔细想了想。“一二百斤应该还是有的吧。有什么不妥的吗?”
“这”袁可立嘴巴一张一顿,最后还是决定作罢:“也没什么不妥的。”毛文龙如此做确实不算逾矩,因为朝廷根本就没有制定关于礼炮的规矩。而且这点儿火药对于镇江来说并不算多。
小一刻钟后,硝烟被河风驱尽。城门楼上传来了佟备御的声音:“朝鲜人过来了,还有半里!”喊完这一声,佟备御便杵在了原地,静静等待着门后半里外的指示。
声音飘到毛文龙耳朵里,但他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斜眼睛观察着袁可立的神情。
袁可立没有什么表情,仍旧静静地望着道路尽头紧闭的城门。
又过了一会儿,袁可立突然开口了:“开门吧。”
“开门。”毛文龙传声筒似的向身边的旗牌官打个了招呼。
旗牌官会意,当即打出意表开门的旗语。
佟备御见到指示,朝着楼下又是一声大喊:“开门!”
在绞盘旁边待命的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行动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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