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你就用它们
桑落这一番话,听在柯老四耳朵里,格外彆扭,
怎能这样呢?
桑丫头和公子不是都那样那样了吗?居然还能转身就不认帐?
这样下去,晏家的血脉可怎么办哟?
还想著有生之年能抱著小公子玩一玩,这下好了,乾脆天各一方了。
柯老四苦著一张脸,提著一盒子餐食去见牢里见顏如玉,嘀嘀咕咕地將这事半含糊地说了:“公子,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回来,可桑丫头身边没个人,可怎么行啊.....
,”
见顏如玉垂眸不语,柯老四又抹了一把老泪:“把你一棍子支那么远去,怎么忍心?”
顏如玉靠在牢房的墙角,低头浅笑。
“她费尽苦心,你却不懂。”他摇摇头,缓缓说著,“如今我这身份尷尬,若继续担任指挥使,恐怕会被朝臣们日日攻计弹劾。太后和圣人重罚於我,朝臣们也无话可说,还可以趁此机会將这烫手的位置让出去,何乐而不为?”
做指挥使时,他早就预见自己此生终难善了,这次得了机会脱身,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得罪人的活,谁愿意干谁干。
柯老四却道:“你过去得罪那么多人,此次路上,恐怕不太平。”
“留在京城,也没多安稳。”顏如玉无所谓地说道。
处死周怡那一日,桑落来取走她身上的活经,说是要替太后做手术。那时他就猜到桑落的计划了。
心有灵犀的两个人,甚至不用多说,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他决定杀周怡的时候,也想好了,自己必须要走。
圣心难测。
只有自己离开,桑落才是安全的。
“那以后.....:”柯老四皱巴巴的脸更苦了。
以后。
顏如玉想了想,望著牢房远处的一点灯光。
他绝不能死,也不会轻易死。
只要不死,就能有“以后”
三日后。
春深夏浅,京城之外官道两旁杨柳堆烟,暖风拂过,捲起漫天雪白的柳絮,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却又带著几分离別的飘零之意。
顏如玉穿著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脚戴著沉重的铁繚,形容却並未显得如何狼犯。他身姿依旧挺拔,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掠过他俊美无双的脸庞。
阳光透过飞舞的柳絮,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一种破碎得令人心惊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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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城门外,身后是两名押解的差官,面前是前来送行的眾人。
丹溪堂的眾人一一桑陆生、柯老四、夏景程、李小川、倪芳芳都来了。
余承如今已是新任的指挥使,他特意让绣使们穿著官服前来相送。有绣使的威名镇著,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总要安分一些。
他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低声道:“公子,此去路途遥远,西北又不平静属下安排了几个得力人手沿途护送”
柳絮沾满了顏如玉的发梢肩头,他微微摆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必。我的身手,自保尚可。不必再累及他人。”
余承嘆了口气,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昔日终究是结下不少仇家。即便您不要属下的人,知树他们·一早就求了我,卸了所有职务,非要跟著您。公子,总得带些自己人,有备无患。”
看来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知道有多难。
顏如玉抬眼望去,果然见知树牵著几匹马,带著几余名知字辈和风字辈,静默地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见他望来,纷纷抱拳行礼,眼神坚定。
顏如玉不得不又看一眼倪芳芳,见她红著眼,便对知树道:“你留下。”
知树心中一凛,抱拳跪下:“公子,此去一路艰险,知树寧死不留。”
倪芳芳闻言,乾脆別过脸去,用力眨眨眼,將泪意逼回去,再扭过头来说:“顏大人,你一路平安。我还有约,就一一不送你了。”
她胡乱地福了福身,便拔腿往回走。路过知树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她侧过头,目光快速地从知树那神情莫辨的脸上掠过,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硬邦邦的两个字:
“保重。”
说罢,也不管知树是何反应,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刚开始是大步走,越走越快,到最后,
乾脆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知树皱著眉,默默望著。
“现在追还来得及。”顏如玉说。
知树却摇头,跪地说著从小就烙印在身体里的一句话:“公子安,知树安。公子危,知树死。”
暗卫,本就不该有情绪。
他本应早过了情关的,芳芳只是一个意外。
往往意料之外的痛,最是彻骨。
顏如玉默了默,回过头逐一与眾人告別,最后,走到了桑落面前。眾人默契地向后退开。
“桑落。”他唤她。
漫天飞絮中,她穿著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发间只簪著那枚木珠簪子,身姿挺拔如修竹,眼神清亮而平静。
她勾勾唇,很安静。
仿佛不是来送別,只是寻常的一次相见。
阳光透过絮幕,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竟有种不似凡尘的剔透感。
他看著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他想说“等我”,想承诺“必归”,想发誓“绝不负你”—可西北前路未卜,归期渺茫,他如何敢用虚无的承诺捆住她翔的翅膀?
他怕她真如她所言,不会苦等;更怕她因一句承诺而徒然耗费年华。
相顾无言,唯有柳絮无声飘落。
最终还是桑落先开了口,声音平静一如往常:“常用的药和一些你们可能会用到的医书、药方,我都整理好交给知树了,路上若有不適,或是閒暇时,都可看看。”
顏如玉看著她这般冷静安排的模样,心头一暖,不由勾起唇角:“只有这些?”
桑落很是不解,吃喝拉撒的东西,柯老四都替他备下了,只怕这走到西天取经也够了。还要什么?
他总不能还等著自己替他纳鞋底,做衣裳吧?
她抬眸问他:“你还需要什么?”
顏如玉勾著头看她,带著一丝戏謔:“小乌鱼离开时,尚且得了一枚『好朋友”相赠。为何我走,桑大夫却如此吝嗇?”
“好朋友”。
桑落挑眉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戴著繚的双手,指尖微凉,触感却清晰。
她抬起眸,眼神清亮:“你就用它们吧。”
这本是一句带著调侃意味的回应,说完她便要抽回手。
却被顏如玉反手紧紧握住!
铁的冰冷確著她的手背,而他掌心的温度却灼热惊人。
“桑落。”他喉结滚动,嗓音低沉沙哑,仿佛压抑著汹涌的浪潮。
万千情绪,最终只凝成用力的这一握。
桑落仿佛读懂了他所有未竟之言,看著他眼底的挣扎、不舍、以及那份不愿用承诺束缚她的温柔,微微頜首:“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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