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汹涌诡譎的朝堂风云与席捲天下的浩荡大势!
殿阁大学士的加冕仪式,至此,圆满礼成。
一个迎来江行舟的大周时代,正伴隨著文华殿內尚未散尽的浩瀚文气,磅礴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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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內,晋封大典的余韵渐次平息,浩瀚的文气如潮水般收敛。
江行舟整顿衣冠,面向御座上的女帝及殿內五位大儒、文武百官,从容拱手一礼,声音清朗平和:“陛下,诸位先生,若暂无他事,容臣先行告退。”
女帝武明月微微頷首,凤眸之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深处是难以掩藏的欣慰与倚重:“江爱卿连日辛劳,心力耗损非小,且回府邸好生將息,涵养文气。
户部诸般事务及后续章程,待明日朝会再行细致交割不迟。”
“臣,谨遵陛下諭旨。”
江行舟再施一礼,旋即转身,青衫下摆隨著步伐划出一道从容的弧线,步履沉稳地走向那两扇由內侍缓缓推开的巍峨殿门。
当他一步踏出文华殿那象徵权力核心的门槛,重新沐浴在午后略显西斜的阳光之下时,眼前的景象,饶是以他歷经五关锤链、已然稳固如磐石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顿。
只见皇宫之外,那十里御街、偌大广场之上,黑压压的人群竟依旧未曾散去一非但没有因大典结束而离开,反而比之前聚集得更为密集!
数十万士农工商、洛京百姓,如同静默的森林般肃立著,翘首以盼。
无数道目光炽热的、期盼的、饱含敬仰的、带著泪光的一如同无形的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於他一人之身!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声的、却比山呼海啸更为沉重而真挚的情感洪流。
他们中的许多人,脸上泪痕犹新,那是《卖炭翁》字字泣血带来的锥心之痛,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引发的深切共鸣;
他们的指间,仿佛还縈绕著《桃源记》所勾勒出的那片理想净土带来的温暖与嚮往;
他们的心窍深处,则深深烙印著《兰亭集序》那超凡入圣的才情风骨,以及江行舟今日立於万民之前,直言“民瘼”、痛陈时弊的伟岸身影!
他们在此久久佇立,忍受著饥渴与疲惫,只为再亲眼目睹一眼这位刚刚加冕五殿五阁大学士、即將执掌天下钱粮的、大周圣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之柱石;
只为用这漫长而沉默的守候,表达他们內心深处最朴素也最崇高的敬意,以及那份对清明政治、对安居乐业最殷切的期盼。
“江大人————”
“江青天————”
人群中,有低低的、近乎哽咽的呼唤声响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情感的涟漪。
一位拄著拐杖的白髮老嫗,拉著懵懂的小孙儿,颤巍巍地想要屈膝;
一名浑身沾满尘灰的工匠紧紧攥著粗糙的拳头,眼眶通红,强忍著激动;
那些寒窗苦读的年轻士子们,则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原本或许有些佝僂的脊樑,目光灼灼如星,仿佛看到了毕生文道与仕途上足以照亮前路的巍峨灯塔;
即便是那些平日里最为谨小慎微、唯恐惹祸上身的商贩走卒,此刻也忘却了阶层尊卑与畏惧,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崇敬与感激。
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位青衫少年,不再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朝廷显贵,而是一位真正能看见他们疾苦、听懂他们心声、愿意且有能力为他们仗义执言的“自己人”!
是一位用惊世才华和凛然风骨,为他们这些卑微如草芥的升斗小民,挣来了前所未有之关注与尊严的英雄!
江行舟的脚步,在宫门前那汉白玉铺就的漫长台阶上微微停顿。
他深邃如古井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片由无数张写满生活艰辛、却又此刻洋溢著热切期盼的面孔所匯成的浩瀚海洋。
他清晰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泪光,读懂了他们脸上的渴望,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信任与託付。
他没有发表任何激昂的演说,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下方那无边无际的人海,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弯下的不是臣子对君王的礼节,而是学者对黎民百姓的敬意,是承载期望者对赋予期望者的庄严回应。
起身后,他不再停留,青衫飘动,缓步踏下玉阶。
训练有素的羽林卫早已肃清中央御道,威严佇立。
然而,当他行走其间时,两旁那密集的人群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引导,无比默契地向两侧悄然分开,如同分海般,为他让出一条宽阔、安静的通路。
没有拥挤,没有喧譁,甚至连大声的喘息都听不见。
只有无数道目光,织成一张温暖而厚重的网,无声地追隨著他那並不算高大、却此刻显得无比挺拔的身影。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那瀰漫在空气中、近乎虔诚的寂静。
他行走在这万民无声的簇拥与目送之中,清晰地感受著那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的、炽热而纯粹的信念之力。
体內那枚新生的、蕴含著五殿五阁权柄与文运的文枢,隨之微微震动,与这浩瀚磅礴的民心隱隱共鸣,变得更加圆融通透,稳固如山。
他深知,今日之所获,远不止是殿阁大学士的尊荣与户部尚书的权柄。
他真正收穫的,是这煌煌天下最可宝贵、亦最沉重无比的一民心!
这民心,將是他未来披荆斩棘、践行“安得广厦千万间”宏愿的坚实根基,也是他肩上必须扛起的、如山如岳的责任。
马车早已安静地等候在长街的尽头。
江行舟步履从容地登上马车,在掀开车帘步入车厢的前一刻,他再次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依旧在夕阳余暉中佇立、目光紧紧追隨的万千百姓。
隨即,车帘轻轻垂下,隔绝了內外的视线。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轆轆的声响,驶离了庄严肃穆的皇城区域。
直到那载著青衫身影的马车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彻底不见踪影,许多百姓依旧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望著马车远去的方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残留的温暖与力量,心中反覆回味著那四篇传世之作带来的震撼与感动,以及对未来生活悄然升起的、前所未有的憧憬与希望。
“江大人————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有了江青天在朝,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总会见到光亮吧————”
“大周————真的有希望了————”
细微而真诚的低语声,如同涓涓细流,在沉默良久的人群中悄然流转,一种名为信念的力量,在无声无息间凝聚、滋长。
今日之后,江行舟这个名字,已不仅仅代表著一位文道天才、一位朝廷新贵。
他已成为一座巍峨的象徵,象徵著一股锐意革新、心系苍生的清流力量,深深地植入了大周亿万黎庶的心田之中。
马车內,江行舟背靠软垫,闭目养神,外界洛京城的喧囂渐渐被拋远。
唯有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轻轻敲击的节奏,透露著其脑海中或许已开始酝酿的、关乎天下社稷的下一步棋局。
关中道,秦岭余脉深处,瘴癘滋生之地。
一处地势险要、猿猴难度的幽暗山谷內,依著湿滑的山壁胡乱搭建著几十座低矮窝棚,茅草为顶,枯枝为墙,歪斜欲倒。
几缕有气无力的炊烟从棚顶升起,混合著林间的腐殖质气息,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股瀰漫在空气中、令人室息的汗臭、劣质土酒的酸涩,以及长期飢饿导致的萎靡与深入骨髓的焦躁。
这里,便是黄朝与其麾下数百名走投无路的草寇赖以苟延残喘的巢穴。
山谷中央那片泥泞的空地上,一堆篝火有气无力地燃烧著,火苗舔著潮湿的柴薪,发出噼啪的哀鸣。
黄朝独自踞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岩上,褪去了夜行时的紧身黑衣,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短打,脸上那副冰冷狰狞的青铜面甲却依旧牢牢扣著,只露出一双布满蛛网状血丝、闪烁著愤世嫉俗与孤注一掷寒光的眼睛。
他正用一块沾了浑浊兽油的破布,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擦拭著一柄刀口已翻卷出数处缺口的朴刀。
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劣质铁器,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如同毒蛇吐信,格外刺耳,也磨蚀著每一个聆听者的神经。
一个贼眉鼠眼、观骨高耸的小头目模样的汉子,搓著满是污垢的手,佝僂著虾米般的腰,小心翼翼地挪到篝火旁,脸上堆著諂媚又难掩恐惧的扭曲笑容,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老————老大,兄弟们都————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就是心里头还是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咱们——————咱们真要去碰那关中魏家的虎鬚?
那可是岐山脚下的庄子啊!”
黄朝擦拭刀锋的手骤然顿住,动作凝固。
他缓缓抬起头,青铜面甲下那两道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猛地刺向那小头目,嘶哑的声音像是破锣刮过石板:“怎么,尿裤子了?”
小头目被这目光一扫,嚇得浑身一激灵,险些瘫软在泥地里,慌忙摆手,舌头都打了结:“不————不敢!
老大您明鑑!
给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怂!
只是————只是那魏家————那是尚书令魏泯魏大人的本家啊!
关中道踩一脚地皮抖三抖的高门大户!
听说那庄子里养著的不是私兵,那是魏家的精锐部曲!
好几百號人,披著铁甲,骑著高头大马,弓弩强得能射穿牛皮!
咱们这点人马,这几把破铜烂铁————怕是————怕是刚摸到庄子墙根,就被射成刺蝟了!”
他越说越是胆寒,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要是失了风,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要掉脑袋,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诛九族?”
黄朝发出一声夜梟般悽厉刺耳的冷笑,猛地將朴刀“鏘”地一声狠狠楔进身旁的岩石缝隙里,霍然起身!
他环视著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眼带惶恐却又在飢饿驱使下暗藏一丝贪婪凶光的嘍囉,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极具煽动性的蛊惑:“老子早就他娘的没什么九族可诛了!
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你们呢?
啊?!”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利爪,逐一指向那些眼神闪烁的草寇,“你们哪个不是被田租逼得卖儿卖女?
哪个不是被胥吏欺压得家破人亡?
才跟著老子钻这不见天日的山沟子,像野狗一样舔食腐肉?
你们祖辈耕种的土地呢?
遮风挡雨的破屋呢?
早就被那些穿著綾罗绸缎、吃著山珍海味的老爷们,用一张张借据、一纸纸公文,巧取豪夺去了!”
“你们以为像耗子一样缩在这山里,啃树皮,嚼草根,就能活得长久?
做梦!
等哪天官军閒得发慌,或者哪个县令想捞点军功,大军一围,咱们照样是个被碾死的命!”
“横竖都是个死!”
黄朝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边缘磨损的蓝皮帐册,如同摔碎一件祭品般,狼狼摜在面前潮湿的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指著那本仿佛凝聚著无尽財富与罪证的册子,眼中闪烁著饿狼般的贪婪与毁灭一切的凶光:“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这本册子上,记得明明白白!
魏家在岐山北麓的那个大庄园,就是他魏泯的老巢之一!
里面囤积的粮食,堆积如山,够上万人吃上三年都吃不完!
庄子里有自己的铁匠铺,日夜不停地打造刀枪箭矢!
地窖里藏著的金银珠宝,更是数都数不清!”
“抢了它!”
他几乎是撕裂了喉咙咆哮出来,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碰撞迴荡,震得篝火都为之摇曳,“抢了这笔泼天的富贵!
咱们就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就能换上快马利刃!
就能招揽四方好汉!
到时候,兵强马壮,占山为王,就连皇帝老儿也得掂量掂量!”
“老子就是要劫他魏泯的富,济老子的贫!”
黄朝的面容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扭曲变形,青铜面甲更添几分鬼气,“这大周的天下,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趴在咱们穷人身上敲骨吸髓的,就是这些盘根错节、道貌岸然的门阀世家!
他魏泯在洛京城里人模狗样,他魏家在关中就无法无天,强占民田,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他们才是最大的强盗!”
“你们怕他们?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老子就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让全天下的人都瞧瞧,这些披著官袍的世家,骨子里是什么吃人的豺狼!”
“就问你们一句,”他最后一声怒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叫,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而贪婪的脸,“干——还是不干?!”
山谷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草寇们看著状若疯魔的黄朝,又死死盯住地上那本仿佛能带来生路的帐册,再摸摸自己乾瘪的肚皮,想想那毫无希望的未来。
一股长期被压抑的绝望、对食物的原始渴望、以及对那些高高在上者的刻骨仇恨,如同岩浆般在他们胸中奔腾、匯聚,最终衝垮了理智的堤坝!
“干他娘的!”
“豁出去了!
拼了!”
“抢钱!
抢粮!”
“跟著黄老大,杀出一条血路!”
起初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嘶吼,隨即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山谷!
数百名衣衫襤褸、眼冒绿光、形同饿鬼的草寇,纷纷举起手中简陋的棍棒、
缺口柴刀、生锈铁剑,疯狂地嚎叫起来,群魔乱舞,煞气冲天!
黄朝看著这群被自己成功煽动起来的亡命之徒,青铜面甲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本沾了泥水的帐册,如同抚摸情人般擦去污渍,贴身藏好。
然后,“唰”地一声拔出深嵌石缝的朴刀,刀尖带著决绝的寒光,直指山谷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厉声喝道:“好!
都是带把的爷们!”
“传老子號令!
今夜子时,人衔枚,马摘铃,趁黑出发!”
“目標——岐山魏家庄!
他们魏家仗著权势,绝想不到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虽然家丁眾多,但守备必然鬆懈!
咱们趁夜偷袭,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抢钱!
抢粮!
抢地盘!”
“哦吼!”
草寇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野兽般的狂热嚎叫,声震山林,惊起夜棲的飞鸟。
一场针对大周顶级门阀的、疯狂而註定充满血腥的袭击,就在这秦岭深处瀰漫著绝望与贪婪气息的巢穴中,悄然拉开了它罪恶的序幕。
黄朝,这个被科举功名彻底拋弃、被残酷现实逼入绝境的落魄文人,终於彻底撕下了所有偽装。誓要將这满腔的愤懣与无尽的绝望,用最暴烈、最极端的方式,狼狠倾泻在这个他曾经梦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却恨不得將其彻底焚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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