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灰白的天光刚抹过城楼鴟吻,岭南县城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洞开。一股混杂著露水、泥土和新鲜甘蔗汁液的清冽气息,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门洞里值夜的护城卫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洗得发白、打著补丁的破旧號服,而是一套崭新的靛青色布劲装,肩膀和胸口要害处缀著熟牛皮甲片,腰间皮带上掛著一柄带鞘的制式腰刀。

刀柄磨得鋥亮。他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昨日才发下的餉钱,足额,还多了一小串“勤勉钱”。这分量,踏实。

城门一开,挑担的、推车的、赶著驮马的人群便如开了闸的水流,涌入城內。城东早市已喧腾起来。卖菜的老汉刚卸下担子,两个青皮后生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伸手要去捞筐里水灵灵的瓜菜。

“作甚!”老汉一声断喝,眼珠子瞪得溜圆,嗓门洪亮得震得旁边卖鱼的木盆嗡嗡响。他竟不似从前那般瑟缩,反而踏前一步,挡在菜担前,“光天化日,还想白拿?”

那两个青皮被吼得一怔,脸上掛不住,其中一个梗著脖子就要上前:“老东西,拿你根瓜是瞧得起……”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市集的嘈杂。一队六人的护城卫,清一色靛青劲装,牛皮护甲,腰挎长刀,由一名小旗官领著,正巡到此处。那小旗官眼神锐利如鹰,目光扫过,两个青皮顿觉后颈发凉,囂张气焰瞬间萎了半截。

“何事喧譁?”小旗官声音不高,却带著铁石般的冷硬。

“军爷!”老汉立刻指向那两个青皮,“这两人想强拿小老的菜!”

小旗官的目光钉子般钉在青皮脸上,手已按在刀柄上。那两人脸色唰地白了,腿肚子发软,慌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误会!军爷,纯属误会!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像被烫了脚的猫,转身就钻进人群,眨眼没了踪影。

老汉鬆了口气,脸上皱纹舒展开,对著护城卫的背影喊了声:“多谢军爷!”旁边几个摊贩也纷纷投来安心的目光,低声议论著:“瞧见没?真管事了!”“餉钱发足,腰杆子就是硬!”“这下夜里睡觉都踏实几分。”

人流中,一个穿著半旧长衫的帐房先生,腋下夹著帐簿,匆匆走过布告栏。那里新贴了一张硃砂勾画的告示,围著不少人指指点点。帐房先生只瞥了一眼標题《流人效用令》,脚下並未停留,心里却转了个念头:府衙新设的“营造所”和“清渠司”据说正缺识文断字、通晓算筹的人手……待遇写得明白,比他在私塾抄书强得多。他得空,得去衙门口问问。

县衙西侧,原本阴森潮湿的监牢深处,如今隔出了一片新区域,地面用石灰水仔细刷过,墙壁也新糊了层黄泥,空气里残留著刺鼻的生石灰味。几盏油灯勉强驱散著角落的昏暗。

季如歌站在刚砌好、还带著潮气的矮墙边,周县令落后她半步。两人面前,站著二十来个剃了光头、穿著统一赭色粗布囚服的男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带著长期囚禁的萎顿与死气,手脚戴著沉重的镣銬,走动间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一个衙役捧著名册,挨个唱名:“王石头!原隶州铁冶所逃奴,擅辨矿苗!”

“李水根!原崖州盐场灶丁,通晓煮海成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市言情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