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此时正值深夜时分,因午睡太久以至於有些失眠的我翻身下床,决定去库房看看它的情况。
当我拎著油灯,推开库房门的那一剎那,我能明显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视线朝我投了过来,
“是我。”我立刻说,同时还把油灯在自己脸前晃了晃,避免误会加深。
我当然能理解琅的反应一一它毕竟是野狠,面对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如果还是如往常那般自顾自的闷头睡大觉,那反倒是不正常的。
等我靠近笼子,大概是误会解除的缘故,此时琅又变回了那种懒惰的样子,臥躺在靠近炉子的角落里,用那种不掺杂什么情绪的眼神望著我。
是的,懒情,这是这几日对它新增添的印象。
也不知是不是笼子限制了它行动的欲望,一天到晚它几乎就没有站起来走动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一一其实我本想用“慵懒”来形容这一状態,不过我总觉得慵懒应该是用来形容猫的,放在它的身上总觉得不太合適。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它背上的伤口还未好全,这是它为了养伤而制定的一种策略,就像我们人摔断了腿,至少得在床上躺满一百天才能下地一样。
我放下了油灯,从库房的角落里拿了蒲团来,盘腿坐在了笼子旁。
这几天在和它独处时,我大多数时候都这么坐著,原因无他,纯粹是蹲在有点累,站著又太高我总不能像它一样躺,或者趴在地上不是?
我到底是个人。
我几乎紧挨笼子,这代表我们离得很近,如果它想,只需要一口就可以咬穿我的喉咙。
我是府上唯一醒著的人,而它则是府上唯一醒著的狼。
好吧,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牵强,毕竟它只是被我吵醒了而已。
“我觉得你的伤快好了。”我看著它背上的早已凝固的血痕,开口说道,“你觉得呢?”
它没有接话,我对此表示理解“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之前伤害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继续道,“为了这件事,我还特地去问了张校尉,结果他说这附近並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猛兽,上一次有老虎出没,可能都得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可如果不是老虎,又会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熊?”我自言自语,“可是这个时候,熊应该早就冬眠了吧?”
它保持著沉默,並不准备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不过总之,等伤完全好透之后,我觉得你应该还是要返回山林里的,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虽然小六已经从劝我把你的皮剥下来,改口为『我觉得咱们要是府上能养一头狼,也挺威风的“可你跟小黄不一样。你毕竟是狼。”
“所以啊,你每天这除了吃就是睡,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你得多动动一一这笼子虽小,可走两步还是可以的嘛。不然等回了野外,你该不適应了。”
面对我的嶗叨,被扰了清梦的琅只是打了个哈欠,看来是没往心里去。
坦白讲,最开始面对琅所表现出这般平静与温顺,我一度认为那只是在委曲求全而已。
可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我觉得作为一头野狼,要是为了能在我家混口饭吃,就委曲求全到这种程度的话,那它未免也太不像是一头“狼”了点。
总不能是它的本性真就如此?
这是一只爱好和平的狼?还是说“还是说你其实並没有那么嚮往自由?”我试探性地问它,“你想留下吗?留在这里?”
琅没有理会我。像是这样的戏码,这些天里已经反覆上演了许多次一一儘管我极度怀疑它其实能听懂我的话,甚至某些时候还能通过表情读懂我的想法,但面对我的提问时,它却总是装傻充愣,连点反应都不给。
看著它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我无奈地笑了。
我好歹也是一州刺史,深夜睡不著觉来找一头狼聊天,本来就已经够没面子了,更没面子的是它竟然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我的顏面该往哪儿搁呢?
於是乎,我站了起来,走到笼门边,直接弯腰打开了那扇从琅进入这里后,一次都没有开启过的铁门。
“我是说,出来走走吧,你不可能一直待在笼子里。”我有些赌气地指著开的笼门,对它说道,“不论是人还是狼,总是嚮往自由的不是吗?”
很显然,这是一个荒唐且可笑的举动,
因为这个笼子存在的意义,不是用来保护它的,而是用来保护我的,这是我与它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一一我们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並没有发展到可以让大家“在笼子外面说话”的程度一一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然而,为这一幕感到荒唐的,好像並不只有我而已。
面对著大开的笼门,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一样的眼神,无声地看我了一眼。
如此反应,令我一下回忆起了它先前朝我翻白眼时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度人性化的神態,
按理来说,它们不应该出现在一只野兽的脸上一一用眼神来表达喜怒哀乐,那是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在寂静中,我们凝望著彼此,好像谁先开口说话就代表认输了。
良久后,这场无声的博弈以琅又打了个哈欠,趴在笼里继续睡起了觉作为句点。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它確实没有离开笼子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琅的反应,也让事情变得有些尷尬起来。
诚然,如果它真的走了出来,手无寸铁的我大概会害怕得双腿发软,向苍天祈祷它可以念在这几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跑路的机会;但如果它不出来,又显得我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破事烂事、打破了这个美好夜晚的寧静。
“行吧,你是对的。”到底是自己惹的麻烦,所以我也只能是自找台阶下,边重新关上笼门边嘟,“这大晚上的,也就只有我一人閒的没事干,下了床在家里东逛西逛。你说我好端端的,老老实实睡觉不好么?”
然而,在说著这些找补的话时,我的心中忽然间冒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我这算是在埋怨它吗?”
“作为一个人类,一个男人,我竟然在埋怨一头狼不体恤我的心情?”
“我到底在做什么?”
老样子,面对著我內心世界的这齣自导自演,琅没有任何表示,直到我与它道別、推门而出时,它也只是在安静的睡觉而已。
“我也许是疯了。”
我背靠著库房的大门,望向天上的那轮明月,在心里暗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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