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抓起鼠标砸在墙上,又劈手打飞了那碟子荸荠,而后发疯似的跳起来,一脚接一脚地把掉在地上的那些雪白荸荠都踩得稀巴烂。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张洁芳,你是不是要彻底逼疯我,你才开心啊!”他歇斯底里地冲着张洁芳大吼一声,而后抓起背包,胡乱往里头塞了几件换洗衣服便摔门而去,任凭张洁芳在后头怎么喊、怎么求,也没回一下头。
唐继文第一次离家出走,得追溯到高一下学期。
他之前的成绩原本是中游水平,结果那段时间突然下降到了倒数,上课的时候也总是打瞌睡,张洁芳当时还以为他生病了,特意领着去医院检查了好几回身体,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张洁芳下夜班回来,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却发现唐继文屋里的灯还亮着,这才知道他经常半夜爬起来偷偷打游戏,还往里头冲了不少钱。
她劝也劝了,骂也骂了,甚至还哭求了两回,可唐继文就跟那抹了油的石头似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张洁芳实在是没办法了,一狠心,把唐继文的手机跟电脑都给没收了,却没承想,唐继文扭脸就离家出走了,吓得张洁芳赶紧报了警。
警察又是查定位又是调监控,有惊无险地把人给找着了。
不过一夜的工夫,唐继文却跟在外流浪了大半年似的,小脸儿灰一道白一道的,衣服下摆也是破的,可他都那么狼狈了,却还是梗着脖子不愿意回家,最后是张洁芳低三下四地求了他半天,甚至还写了保证书,说以后绝对不会再收他的手机,唐继文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回家。
从那以后,唐继文就意识到离家出走是真心管用,他后来时不时就用这招儿威胁张洁芳。
张洁芳一开始的时候是真害怕,担心唐继文在外头冻着饿着,或者是让人给欺负了,直到有一回,张洁芳发现唐继文离家出走,居然是唐耀灿撺掇的,俩人早就背着她“沆瀣一气”了。
“……你再坚持坚持,最多两……一天半,最多一天半,你妈肯定得服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那点儿斤两。到时候钱打给你,咱俩还是三七分,爸不占你便……嘿,我都没跟你小子刀切账、对半劈,你还好意思为了这点儿钱跟我逼逼赖赖?要不是我整天跟你妈那儿煽风点火,她能让你个臭小子吓唬着?行了行了,废话怎么多呢,你老老实实在旅馆里蹲着,别瞎跑……”
张洁芳都不记得那回儿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了,不是为了买鞋就是为了买游戏机,反正总是为了钱。
张洁芳只记得自己那天着急把火地跟姜小萍请假,直奔唐继文常去的那几家网咖啊密室什么的找了一圈,一直找到天都黑了,也没瞧见唐继文的影儿。
她一天下来饭没心思吃、水没工夫喝,脚步虚浮地爬楼回家,结果还没到4楼,就听到唐耀灿跟那儿四门大敞地打电话。
“不找了,继文过年也18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想来也出不了事儿。”
张洁芳第二天没事人儿似的去上班,姜小萍听她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这么想就对了,继文就是仗着你心软,跟这儿欺负你呢!”
唐耀灿对她不去找儿子的行为自然极是“不满”,跟只苍蝇似的在她耳边一直嗡嗡嗡,左一句“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右一句“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张洁芳只一句“你这个亲爹当得也不怎么样”,堵得他瞠目结舌。
又过了两天,张洁芳估摸着应该是钱光了,唐继文没了办法,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家,他大约是觉得自个儿的面子折了,跟张洁芳一口气冷战了大半年。
不过从那以后,他再没离家出走过,这是念大学以后的第一回。
张洁芳本以为儿子这回最起码也得消失大半个月,等钱彻底光了才会回来,没想到他第二天中午就喜滋滋地跑了回来。
“妈,原来你认识‘顾老板的夏天’啊?就是又当网红又卖家具的那个男的……啧,你怎么不早说呀!”
唐继文连包都没来得及放,就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张洁芳乍一瞧他那样儿,人都愣了。
毕竟,张洁芳上回瞧见唐继文这样的笑模样,还得上溯到他刚念初中的那会儿。
当时的唐继文每天放了学都会跟张洁芳事无巨细地分享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俩人一人一根烤淀粉肠吃着,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往家里晃,别提多开心了。
自打唐继文的同学知道张洁芳是搓澡工,跟唐继文吵架的时候,合伙儿损他“你妈给人搓灰儿,你每天吃灰儿,呕!”,唐继文就再也没跟她这么亲近过了。
“你怎么知……你爸跟你说的是吧。”张洁芳很快反应过来,胃里突然一阵痉挛。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识那个顾老板!妈,你跟他说一声儿,我想跟他干。这顾老板可是大网红,我在网上查过了,他随随便便一场直播的流水就有大几千万,这么好的资源咱们不利用,那也太浪费了。”
唐继文的算盘珠子恨不得崩到张洁芳的脸上,张洁芳惊讶地发现儿子脸上的神情,竟跟唐耀灿每回盘算着从她手里骗钱时一模一样,突然间很想吐。
张洁芳其实心里一直清楚,唐继文的本质跟唐耀灿根本就是如出一辙,可她总是自欺欺人地不想承认这一点,现在事实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她想装没看见,都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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