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內阁值房里,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人围坐案前。

案上摊著宣告冯保罪状的詔书,纸张在烛光下泛著冷光,映得三人面色凝重。

变天了。

这大明的天是真的开始变了。

內阁內的三个人都有这个想法。

这詔书对於三个人精而言,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冯保是篡詔还是真的被先帝任命,他们能不知道吗?

尤其是张居正还在呢。

先帝驾崩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召见过张居正、高拱等人,託付大事。

冯保顾命是真是假,他们岂会不知?

至於谋逆造反则更为可笑。

太监造反?

思之令人发笑。

前所未有,闻所未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冯保已经死了。

皇帝没有给冯保任何挣扎的机会。

党羽也被尽数拿下。

政治是残酷的,死人是毫无价值的。

不会有人为了一个死人去和皇帝爭辩。

尤其当这个死人还是一个阉人的时候,就更不会有人去为其鸣不平。

况且,詔书里面的罪状也不全是假的。

贪污、敲诈、构陷大臣等事情,冯保还真的干过。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內阁內的两个人这才不自觉地看了张居正一次又一次。

张居正和冯保的政治联盟並不是什么秘密。

那詔书里面冯保的部分罪名安排再添上一个人的名字也毫不违和。

也就是高拱已经死了两年多了,否则两人毫不怀疑朝野之中会有一帮人上书諫言高拱回朝执政。

但也正是因为高拱死了,两人才知道朝政必然又要经歷一番拉扯。

“朝局又要动盪了。”

张居正眉宇间出现了些许疲惫,但很快又散去。

“相国。”

申时行有些担心。

“孤无事,盖章传召吧。”

张居正摇头,眉间的疲惫如潮水般翻涌,可转瞬之间,又强打精神,將那抹倦意隱匿。

他还得撑著,至少要再等几年才行。

福建一条鞭法推行成功,马上就要全国推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

一旦停下,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诸东流。

“盖吧,不盖又能如何?总不能真的追究罪过吧?那麻烦就到我们身上了。”

张四维见申时行犹豫,不由说道,话语里满是自嘲。

作为阁臣,他们看似手握重权,实则处处受限。

申时行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追究皇帝?

全天下谁都可以追究,唯独內阁不行。

此时的內阁集权力度为大明历代之最。

外朝担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况且,冯保不过一阉人,外朝谁会在乎?

清流对於先帝命冯保为顾命早有不满,而冯保为人也的確囂张跋扈。

令人厌恶。

不盖章,那么陷皇帝於何种地步?

到时候外朝又会如何沸腾?

况且他们是內阁啊,內阁属內朝,乃皇帝近臣,岂能追究君上责任?

思索再三,申时行咬了咬牙,將印章重重盖下。

印泥稳稳地落在詔书上,皇帝的这道中旨,正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圣旨。

冯保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他的罪名也由此盖棺定论。

“谁能想到这日食竟也能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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