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摸向柳小娘还带著血跡的嘴角,指腹轻轻地,一点点擦掉上面的血痕:

“痛不痛?今天是女儿不好,女儿做了不该做的事,辜负了娘的苦心,连累了你了。”

柳小娘听得鼻腔一酸,热泪便滚了下来,用力摇头:

“娘不痛,娘一点都不痛,娘知道书儿也是心疼娘,是为了娘好。书儿是好孩子,是娘不好,娘没有个好出身,又在老爷面前说不上话,娘拖累了你了。”

又骤然狼狈改口:“不,不是,我不是娘,我是奴婢,大夫人才是你母亲,你该管她叫娘。你也不是书儿,你是三小姐。三小姐,今日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可千万要记住今日的教训,千万不要再犯了。”

娘疼女儿,却不能让女儿叫自己为娘,女儿也心疼娘,却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这世道,它是个什么破世道啊。

“好,娘,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赵予书没再坚持反驳柳小娘的话,她明白,在抄家流放发生前,按照柳小娘的话来生存,才是对两母女来说最好的。

可是这时,她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一张冷酷俊魅的面孔,那人沉著一双寒眸,用阴鷙的嗓音说:

“不是本王弒杀,是天下人本就病了,本王杀他们是为了给他们治病,杀光了又有何不可?”

那人在说这话时心里在想什么?难不成,也是跟她此刻同样的心境吗?

因为欺压他的人,永远不会沦落到抄家流放,与他平等的境地。

所以他便乾脆让天下大乱,以杀伐治世,用他自己的手段,来为自己谋求一个公道?

赵予书嘴角勾出一丝苦笑来,曾经两人近在咫尺,却是她不懂他,他不懂她。

如今咫尺天涯,两世相隔,她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只是,两人终究不同。

那人一无所有,天底下就没有能让他在意的东西,所以他可以一味进攻,不管防守。

而她,却是有著必须要去照顾,去维护的人。

赵予书轻轻吹著柳小娘高肿的面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不適。

她不再做出什么保证不会再让她吃苦的假大空承诺,只在心中默默盘算,明日那剩下的最后时间,该如何好好利用。

纵是春季,在阴暗少光的佛堂,夜晚也有些寒凉。

赵予书跟柳小娘两人紧挨著缩在一处,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日后可要记住今日的教训,像人前喊错称呼这样的事,可再也不许有了。”

柳小娘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

赵予书头枕在她肩膀:“娘,你身上真香,又软又香。”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紧挨著母亲睡觉。

之前都是赵露白在流放路上生病,大夫人衣不解带,日夜守在身边照顾。

赵予书羡慕这样的亲情与关爱,但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柳小娘重重嘆气:“香有何用,软有何用?还不是留不住你爹的心,让他连我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进去。”

赵御史对妾室的宠爱,就如同人养了一匹喜欢的马,用得上的时候,自然十分温存嘉奖,觉得这马做得好了,就多给它一些好的草料。

可马毕竟是马,和人是地位不平等的,一旦它做出了什么让人不满意的事,又或者乾脆损害到了人的利益,那么打它杀它,人也同样不会心存不舍。

赵予书忽然发问:“娘,你这样在意爹的心,该不会是很爱他吧?”

她是爱过的,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她爱的那个人,註定了不可能会爱她,而她就算是有通天本领也很难得到。

不过如果她娘很喜欢她爹的话,看在她娘的份上,这辈子赵予书可以不让她爹早死。

日后有机会,把她爹给假死掉,再改名换姓,囚在她娘身边,给她娘当个逗趣的玩意儿养著也未尝不可。

“你这丫头,还没出阁,谁教的你这些爱不爱的?”柳小娘白了女儿一眼,娇嗔:“娘跟你说,女子出嫁从夫,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至於什么爱不爱的,那是话本里编出来骗傻子的,我跟你爹,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赵予书:“……”

她为自己刚刚对娘的揣测感到惭愧。

不愧为她的娘,果然是比她想得开明多了。

柳小娘嗔怪地说:“我在意他的心,是因为男人的心在哪,他的好处就在哪,他若是心在我这,你身为我的女儿就能水涨船高,跟著也待遇好些。”

说完又轻嘆口气:“可惜娘没出息,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也没得到。”

赵予书也轻轻嘆气,是啊,她娘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凡她爹对她娘有半分感情,上辈子也不会在她死后,说什么都不许人去给她收尸。

之后两人互相依偎著,各自都沉浸在了心事中,谁也没再说话,漫漫长夜,渐渐只剩下匀称的呼吸。

赵予书心中装著事,一晚上睡得並不安稳,几乎是天刚亮,她便当即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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