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淮安成了腹里,不见刀兵,原本一亩地还不值几解穀子,现下不同咯。”施忠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但是他说这个张巡能够听懂。
一旦洪泽被排乾,淤田完成,七十万亩水浇地,嘖,明朝的徐阁老有多少亩地来著?
“华亭在政府久,富於分宜,有田二十四万,子弟家奴暴横閭里,一方病之如坐水火。”打倒了严嵩之后,徐阶的富庶冠於天下。
二十四万亩就已经是富於严嵩的鉅富了,七十万亩还全都是明明白白的上好水田,一年两熟,夏麦秋稻。这年头还真就没有比这玩意儿產出还稳定的资產了,一年大几百斤的粮食收入,每一亩水田都晃人的眼睛啊。
排不排乾洪泽,不单单要从治理淮河的方面考量,还得从地方上各种势力的需求上考量。
耕地不是说隨便找块地就能够拿来开垦种植的,前儿还说草原上“一年开草场,二年三年打点粮,四年五年变沙岗”呢。
小说《白鹿原》里不是也说鹿子霖家里那坡下地种啥啥不出,几十年都拋荒在那儿,给人家走道嘛。如果不是白嘉轩察觉那下边有水脉,那种地永远都只会被拋荒在那儿,生长些荆棘败草,被人收集当柴火烧。
清末的老照片里,很多离开城镇非常近的坡地,都是拋荒的,根本无人垦种。什么原因?当然是没有用水条件啊。
有的是引水引不上去,有的是距离水源太远,挑水去种菜都不值当。有些是往下挖水井也挖不出水,原因多种多样,没有用水条件的地再靠近人类聚居区也没有意义。
洪泽他不一样啊,淤田之后,只需要沿著淮水挖掘沟渠,设置斗门。再保留一部分小型的储水池,规划明白之后,七十万亩地都能够变成水田。
別说动人心了,皇帝的心都能动。
虽然张巡本人不那么爱治私財,內帑有钱也拿出来补贴有关交州的军费开销。但可以理解其他人对於洪泽淤田的那种渴望,七十万亩能够餵饱不知道多少张嘴了。
正在逐渐排乾的洪泽,怕不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淤田了。头两年这种淤田可能还比较薄,收成差点意思。等种上几年豆,挑河泥,栽大粪,用草肥,把地养熟起来,一等一的好田。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张巡摆手,这事权且打住吧。
两淮地方上的势力,之所以汲汲於开发地產,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势家背后都站著开国勛贵、淮兵军將。尤其是张巡宠爱有功將校,今日赐,明日赏,虽然军纪约束极严,禁止侵扰百姓,可对於他们占有財富是始终没有什么说法的。
占有土地,使人佃种,主客对半,很正常的生產僱佣关係,谈不上侵扰百姓。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巡甚至觉得多开田地,多產粮食是好事。虽然可能会导致米价降低,出现穀贱伤农的情况。但穀贱伤农最伤的其实是货幣徵税之后,如果保持对农业的实物徵税,且朝廷保持平糴制度,那影响虽然还会有,却也不至於过大。
咱们老说一个生券野战军一年要花费百贯,其实这只是把他的一切收入都折算成钱来计算的。像是他每个月一斛半的口粮,冬夏两季做衣服的绢纱和葛布,以及盐巴、革靴、草鞋、填充冬衣的丝绵,都算在內。
甚至冬天取暖用的炭,也是算在內的。实物一概折算成钱罢了,实则各种实物占到了一个士兵收入的大半。
宋朝廷从农村收取实物和人力,从城镇收取实物和金钱,这个配套模式带寧继承了下来,玩得非常转。反正带宋不是穷死的,军队一直到宋度宗都有钱驱使。自然的,带寧的军队也是有餉有赏。
同理,官员的俸禄也是五花八门共同组成的,钱、绢、米、盐等,均在其中。
税收完全货幣化方便了朝廷官府,算是个大趋势。但在能够猛猛收商业税和盐税的带寧,这个趋势並不明显。
没有亟需大量银钱现货的需求,自然没有推动税收完全货幣化的动力。就让农村发展好了,种出来粮食了,好处肯定大於弊处。
“臣也占了一万四千亩。”施忠鞠了个躬,非常的坦诚。
这帮军將都知道张巡喜欢老实人,不喜欢耍小聪明偷奸耍滑的。你老实交代,念旧情的张巡往往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可以减轻处罚的。
“嘖。”张巡刚准备收集完了淮南的户口,就开始出台勛贵免税占田的限制。
“亩税二十抽一,臣一概完纳。”结果施忠非常敞亮,立刻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我又没问你。”张巡这下也乐了。
早先张巡就说过,对於勛贵军將广占良田,张巡其实並不干分牴触。牴触的是广占良田不纳税,不纳税才是国家的大害。
国家最重要的收入,不就是田赋和徵发上来的摇役嘛。
限制勛贵占田,也是限制他们的免税田。其他的土地照章纳税的话,张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啦,这里面的坏处不言而喻的。张巡活著,他们畏惧张巡,亩税二十抽一,分文不少。张巡死了,只要他们还有权势,就会拖欠和隱匿。
无可奈何的事,歷朝歷代均是如此。
只能说张巡还是个人,人性上有弱点,確实对於那些和自己出生入死,为自己鞍前马后的军將兵士们多有优容。
“为陛下纳粮,心甘情愿。”施忠顺势就开始表忠心,毕竟忠心这个东西还是要多表一表的,张巡听了高兴,施忠得到宠爱。
“对了,不妨同你通个气,天下初定,要安集百姓,须得均平田赋了。”张巡非常自然的把这个气同施忠通了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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