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叛乱。

泰尔斯呆呆地看著气息不稳的纳基。

王室卫队?叛乱?

没有人回应塞米尔诛心的话语。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么一瞬,所有一切都停留在过去,不再向前。

直到小巴尼吸气后的不屑冷笑,再次將大家从惊诧中唤醒。

“可笑,”小巴尼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狼狈,“纳基,你无耻的谎言就像……”

“谎言?”

纳基像是被激怒的动物一样,高声反问,把巴尼不自然的问句掐断在嗓子里:

“谎言?”

纳基的语气里带著一股绝望的冷意,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他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卫队同仁们,似笑非笑地对小巴尼道:

“那猜猜看,巴尼。”

“这些年在地牢里,那些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他们復仇,討还公道的三十七名弟兄,都是因为什么缘故过世的?”

三十七……

毫无预兆,小巴尼硬生生地抖了一下。

有此反应的人不止他一个人,包括塞米尔、贝莱蒂、塔尔丁、坎农在內,许多人脸色各异。

泰尔斯依旧沉浸在卫队集体叛变的嚇人消息里,脸色苍白地重新打量起眾人。

按照纳基的说法,当年,一半的王室卫队都对国王遇刺一事心知肚明,或许许多人並非参与者,但至少也是袖手不理的旁观者。

那么,王室卫队里,大部分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些参与者、知情者们,他们跟血色之年,跟王室的悲剧,跟幕后的黑手究竟是什么关係?

甚至於,在这里的、还活著的这些人,这些曾立下禁卫誓言,要永生忠於御座的人……

贝莱蒂、塔尔丁、坎农、布里……

不知不觉中,泰尔斯脸色一白,稍稍后退了一步。

纳基喑哑而痛苦的嗓音在继续:

“记得沃克吗?他死在第一年的內訌里,我猜他应该是后来知道了真相,把事情摆上了台面……”

快刀沃克。

小巴尼的眼前虚幻了一瞬,一个油滑瘦小的男人形象出现在眼前。

“莫利安和『臭虫』倒是无辜的,直到他们也知道了——无论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可能是叛徒,还是循规听令的自己其实间接害死了先王,这些事实都让他们无法接受……”

纳基的话有气无力,却带著惊心动魄的內涵,让卫队的眾人表情剧变,塞米尔甚至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喀迈拉是知情者,但他太骄傲了,骄傲得无法同时带著忠诚与罪恶,面对你的无情责骂,还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莫利安、“臭虫”、喀迈拉。

小巴尼的呼吸慢慢停滯了。

贝莱蒂的气息在颤抖,塔尔丁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恐。

“还有大个儿拉雷,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是发现了真相所以要杀人,还是別人发现了真相所以要杀他……”

一个个名字接连飘荡在空气中。

纳基的语中满是悽苦,泣不成声:

“金和『骷髏』也许没有参与,可他们一直负疚极深,终年难消,直到这两个混蛋决定扔下一切……”

“罗戈一开始很坚定,但我猜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磨灭了他的意志……”

“考克斯很平静,可他终究无法面对这么多人的消逝,无法接受因一己之私连累他们的自己……”

隨著纳基的讲述,卫队的眾人早已失態动容:塞米尔的双目满布疲惫的血丝,奈呆滯在原地,布里痛苦地捏著拳头,坎农捂著额头轻轻颤抖。

到了最后,泪流满面的纳基几乎是在嘶吼:

“在这里面,有多少人是不耐牢狱之灾痛苦而逝,多少人是为不白冤屈不忿而死,又有多少人其实是身背愧疚鬱鬱而终,高傲坚毅的奎尔·巴尼,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泰尔斯听著句句诛心的话,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闷。

当年,带著耻辱、负疚、痛苦、罪名以及不可言说的真相入狱的四十六名星辰王室卫队成员……

在十几年里,他们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我……”小巴尼无助地张开嘴巴,却无言以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可纳基的话语却越来越锋利:

“而你,当你这个偏执狂在十几年里,没日没夜、无休无止地在他们面前抱怨你的冤屈,诅咒该死的叛徒、唾骂无耻的阴谋的时候……”纳基咬牙切齿地道。

小巴尼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恍惚、疑惑、惊讶。

几秒后,他面孔上的情绪,统统化为最深沉的恐惧和慌乱。

“当你在那三十七个人面前,作出信誓旦旦死不回头的姿態,扬言要挖出真相,揭露一切,扬言要让罪人付出代价,让弟兄们昭雪耻辱,还逼著他们支持你的时候……”

纳基的眼泪不受抑制地流了下来:

“你真的知道,你那看似正义忠诚的指责和决心,对本就心灰意冷,噩梦难脱的他们而言,意味著什么吗?”

那一瞬,小巴尼身躯一晃!

他重重地把剑锋扎进地面,才不至於软倒。

但先锋官已经是面如金纸,冷汗淋漓。

“不,”近乎失神的小巴尼此刻就像一个怯懦无助的孩子:

“不!”

“你他妈的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纳基……”

小巴尼向后踉蹌了一步,疯狂地摇著头,情绪惶恐。

“这些年里,我看著他们死去,我为他们下葬,我为他们致辞……我为了他们,为了有朝一日能洗清他们的冤屈,才支撑苟活到现在……”

小巴尼的情况几乎跌到了谷底,他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比当初的萨克埃尔不遑多让。

卫队的眾人近乎失神地对视著,从彼此的读出了不忍和痛苦。

但精神状况不比巴尼好多少的纳基显然不准备放过先锋官。

“哈哈哈,你是说,他们是支撑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纳基又哭又笑地讽刺著:

“但你不知道……”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在入狱之后就抱著耻辱与羞惭,愧疚和自责,痛苦和折磨,面对著最丑陋的自己,苟延残喘,度日如年……”

“而你,奎尔·巴尼!”

纳基满面痛恨地指著小巴尼:

“你以为你是在鼓励他们,拯救他们,为他们张目伸冤……”

“但其实你是在每时每刻鞭笞他们的內心,提醒、回溯、加深他们对当年一夜的印象与耻辱,用你那崇高忠诚的节操和人格,大义凛然的口號和决心,让他们即使在监狱里也饱受摧残。”

“逼得他们无处容身,自我折磨……”

听著纳基的话,小巴尼像是跌入深渊的不幸旅人,惶恐地颤抖,连呼吸都开始不畅了。

“是你!”

纳基的恶毒指责刻骨铭心:

“是你,是你一个接一个,一日復一日地用看似鼓励实则唾骂的方式,把他们逼上绝路,最终逼他们以死解脱!”

纳基的话语撕心裂肺,迴荡在地牢里,闻者无不变色:

“你才是真正杀害了那三十七个弟兄的凶手!”

“奎尔·巴尼!”

噹啷!

在眾人的精神颤慄中,巴尼手中的剑盾同时落地,震动不休。

“不!”

小巴尼痛苦地双手捂面,浑身颤抖。

“不……不是,不是我……”

他的声音怯懦而惶恐。

面对这样的巴尼,纳基哈哈大笑:

“而你这个少爷兵现在还正气凛然意气风发地要回到王都,为他们发掘真相,討回公道?”

他的笑容慢慢收敛:

“別开玩笑了,你个狗娘养的巴尼……”

“你不知道,你刚刚站在那里自作聪明地指责萨克埃尔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让我作呕。”

小巴尼的呻吟越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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