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哦了一声,自己也把火点起来了。
“行了。”她端著奶锅,放到火苗上。
陈铭生自问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女人。他靠在厨台上,问一脸专注的杨昭:“你没进过厨房?”
杨昭眼睛盯著奶锅,答道:“没进过这个。”隨后,她又补充道,“我会用电磁炉。”陈铭生问道:“那你装修这厨房干什么?”
“不是我装修的,这是精装房,我是租来的。”
“你平时怎么吃饭?”
杨昭看了他一眼:“叫外卖。”
陈铭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奶要扑锅了,杨昭將奶锅抬起来放到一边,又將火关了。她去客厅拿了杯子,倒了半杯牛奶递给陈铭生。
陈铭生摇摇头:“谢谢,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杨昭:“我不喜欢喝牛奶。”
陈铭生匪夷所思地看著杨昭,“你不喜欢喝牛奶你买牛奶干什么?”
杨昭:“试锅。”
陈铭生:“……”
陈铭生接过杯子,不过也没有喝。他端著杯子,对杨昭说:“杨小姐,你还是把假肢还给我吧,我这样很不方便。”
杨昭淡淡道:“养好病就给你。”
“你得讲点道理吧?”
“养好病就给你。”
陈铭生深吸一口气,看著杨昭。杨昭比他矮了近一个头,一直仰著头看他。
杨昭的眼睛顏色有些淡,配上她那冷漠的表情和平淡的语气,让人的火气往往没发出来就浇灭了。
陈铭生转头,將手上的杯子放到厨台上,“那我先走了,等病好了我来拿假肢。”
“你这就要走?”
陈铭生点点头。
“喝完牛奶再走吧。”
“不用了,我也不喜欢喝牛奶。”
杨昭看著被放到一旁的牛奶,杯子里还冒著热气。
“那好,你回去养病吧。”
陈铭生本想本能地说声谢谢,可是转念一想杨昭藏了他的假肢的事情,谢谢两字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点点头,撑著拐杖转身离开。
杨昭没有送陈铭生下楼,她在窗台上看著。陈铭生出门后,她就像閒得无聊的病人一样,在窗边默默地数数。
等她数到六十七的时候,看见陈铭生从单元门里出来,朝著小区大门走去。
杨昭换了个姿势,额头轻轻贴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看著那个低头走路的背影,一直消失不见。
过了几天,杨昭一直没有等到陈铭生的电话。
不过她正尽心尽力地为薛淼干活,修补工作又极需精力集中,所以她也没有主动打电话过去。只是偶尔,在工作之余,她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看见墙角文竹盆栽旁立著的假肢,会想起那个男人。
她时常告诉自己,不应该总去想他,这样很奇怪。可她又会想,当她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在陈铭生离开后的第六天,杨昭的修復工作最后一个阶段进行得很顺利。下午三点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穿上大衣出门。
走廊里,她点了一根烟,快速地走向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她从打开门坐上车,到点著火出小区门,一路顺畅无比。杨昭是半个路痴,每次在开车前都要好好想一想要去的地方才能出发,这次是难得的思路清晰。
七马路,老房区,五层。
杨昭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差不多下午四点多。她把车停在路边,自己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在下车前,她从包里拿出化妆盒,补了一个淡妆。
她看著小镜中的自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啪的一下扣上镜子,从车上下来。
外面的冷风让杨昭觉得脸上的皮肤瞬间紧实了不少,她拎著包,走进小区。
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区,杨昭看著那房子,觉得基本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造型。整个小区有三栋楼,包成品字形,中间是院子。
杨昭走进去,看见院子中有很多人,有聚在自行车库门口聊天的老人,还有追打玩闹的小孩。
她四周看了一圈,院子里被每楼一层的住户用木篱笆划分开来,地上没有铺水泥,而是鬆土,土里种著许多东西,只不过现在这个季节都谢得差不多了,光看著树杈子,杨昭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她走了几步,看见几只猫翻著肚皮在路上躺著。她从猫身边走过去,野猫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这里和杨昭平时住的地方相差太大,以至於她在院子里足足溜达了十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走进上次陈铭生进的那栋楼。楼里没有电梯,楼道散发著淡淡的霉味。每户的门长得都不太一样,有木头的,也有铁的。
她还记得上一次陈铭生说,他住在五楼。
杨昭转著楼梯走上五楼,看到一共有两户人家。
两边都是老旧的铁门,门上贴著乱七八糟的小標贴,有办证的、开锁的,还有各种gg。可能唯一的区別,就是左边的那个门上贴著一副快要掉光色的春联,右边的则是只有gg和外卖单,其他什么都没有。
杨昭看了看,然后走向右边的门。
她在门上找了半天,最后发现这个款式的门根本没有门铃。
“嘭嘭嘭——”杨昭敲响房门。
她只敲了一次,然后就拎著包站在门口静静地等。
杨昭觉得自己心如止水,她有一种感觉——陈铭生一定会从这个门里出来。
事情也的確如此。
在杨昭敲门之后,大约停顿了两三秒,屋里传来拖鞋的声音。声音很大,杨昭听出那是塑料拖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陈铭生开门前几秒,她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那只拖鞋的样子——他决不是那种会穿人字拖的人,应该是那种老式的澡堂拖鞋,感觉是深蓝色的……
这老旧的铁门上,猫眼早就被小gg糊死了。杨昭本来做好了要应答的准备,她甚至在短暂的时间里在脑子中设想了许多情节——比如陈铭生听见她的声音不给他开门该怎么办,或者开门后冷言相对该如何处理……
可哪知道,那拖鞋声传到门口,然后门就直接被打开了。
陈铭生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杨昭感到很奇怪,门一边被开著,陈铭生一边说:“小李,你——”等门被打开,杨昭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陈铭生的话戛然而止。
杨昭明白,他是认错人了。他以为敲门的是別人。
杨昭看著陈铭生:“陈铭生,我来找你了。”
她一直觉得陈铭生的脸上表情不多,所以现在这副基本可以称得上“目瞪口呆”的表情让她看得很愉快,她又开口:“小李是谁?”
陈铭生反应了老半天,然后犹豫地说:“杨小姐?”
杨昭点头,说:“你不认识我了?”
“不是……”陈铭生上下看了看,说,“你怎么来这儿的?”
“当然是自己找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上次知道的。”
她一笔带过,陈铭生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他觉得这女人简直神奇。
“那,你来做什么?”陈铭生见杨昭没有说话,开口问。
杨昭看著陈铭生的目光慢慢变得有些奇怪,陈铭生看了看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怎么了?”
杨昭摇摇头,想了想,又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屋?”
“什么?”
难道自己这么明显的拜访他也看不出来?杨昭心里觉得很奇怪,在她的认知里,或者在她的立场中,现在陈铭生就应该请她进屋才对。
陈铭生看著面前的女人,觉得自己脑袋很不够用。不过基本的察言观色他还是懂的,他侧过身子,对杨昭说:“先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杨昭点头:“好。”
陈铭生先进屋,杨昭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口打算脱鞋,陈铭生看见了,对她说:“不用了,就这样进吧,屋里也没地板。”
杨昭看了一眼,这屋子全是水泥地,的確没有必要脱鞋。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一个洗手间,厅里摆著一个圆桌,看起来是当餐桌用的,厨房在客厅的角落里。这整个房子看起来还没有杨昭公寓的一个屋大。
房子小,东西却不少,但没有凌乱地堆放,而是分门別类放在一起,所以屋子看起来很整齐。
陈铭生带杨昭往臥室走,杨昭打量著他的背影。
直到现在,她才仔细地將他看了一遍。
陈铭生下身穿著一件白色运动长裤,右腿的裤腿並没有挽起来,空荡荡的,在他一走一动间隨便摆动。而他的上身……
杨昭想,这个年代,穿背心的男人真不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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