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高考·明月·自我(2)
“只有你了,嫂子……生哥现在能靠的,只有你了。”文磊说著说著,有些激动了,“咱们是穷,没啥钱,但生哥不一样,他是英雄,真的嫂子,你不知道,他是英雄,他现在……”文磊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捂住自己的脸,终於无声地流下眼泪。
杨昭说:“带我去见见他吧。”
几日前。
天空雾蒙蒙地飘著些雨丝,显得“缘来是你”歌舞厅上刺目闪烁的霓虹灯有些淒迷。
透过震耳欲聋的舞曲和电音,吴建山压著怒气,靠近领班的耳朵又大声吼了一遍:“刘伟——!在哪?!”
陈铭生站在三步之外,身边是冷著一张脸的白吉。
陈铭生环顾这个装修有些陈旧的歌舞厅,旋转著射出五顏六色光芒的球形灯还带著些旧时代的古老的气息。舞池中密密麻麻的人狂热地甩著头,摆动臀胯,如同群魔乱舞。
上一次被白吉打了之后,刘伟著实萎靡了一阵子。陈铭生知道他就是一条野狗,已经疯了的野狗。他越是老实地跟著他,愈是说明他的內心已经扭曲畸形了。
陈铭生去园,刘伟也跟著。有一回白薇薇看到刘伟在陈铭生身后对她阴狠地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就像狼狗一样,当即就嚇得犯了病。
白吉把一家靠近远郊的歌舞厅给他容身。
那领班很快地带著陈铭生一行人来到一间包房。包房外面的走廊,红绿色的光线诡异而晦暗,散发著一股子怪味。陈铭生闻得出,是精液和劣质塑胶安全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吴建山猛地一敲门。
床垫的吱呀声和女人的呻吟声戛然而止,在短暂而奇怪的安静中,陈铭生看到领班靠在墙上,冷汗直流,双腿发抖。
他丟了个眼色,领班如释重负,抖抖索索撑著墙拖著腿跑了。
白吉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的眼神愈发阴冷。吴建山和陈铭生交换了一个眼色,操起旁边的一个灭火器猛地朝门锁砸去。
“刘伟!你他妈玩够了没有!”
並不牢固的老式房门被砸开了,刘伟赤著身子地跪站在床上,同样一丝不掛的女人躺在凌乱的被褥里面,仍然一阵一阵地抽搐。
“嗬——嗬嗬——”刘伟怪怪地笑著,脸上疤痕扭曲。他有一只眼被滚烫火辣的火锅底料浇进去,视力受损,这时以一种怪异的角度看著陈铭生几人。
“白哥你怎么来了?”刘伟的语气仍然是恭恭敬敬的,爬下床迎过来,手底下,却是不慌不忙地扯了条內裤套上。
白吉冷冷地在落地灯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蹺著腿,一双白球鞋在这个装饰俗艷的包房中格外的白、乾净,甚至是雅致。
他掏了一根烟点上。
“不错啊,刘伟。”烟雾裊裊地从白吉的鼻腔透出来,让他的脸在本来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更加模糊,“生意好得很。”
刘伟乾乾地笑了两声,舌头舔了舔牙齿。没待他说话,白吉猛然间吼道:
“现在什么时候?你他妈的又吃喝嫖赌不说,还在舞厅大大方方地卖摇头丸!”
刘伟穿好衣服,抹了一把嘴,就说:“白哥,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白吉想起上一回刘伟泄密的事,看著床上的女人,愈发的怒不可遏,操起旁边桌上的空啤酒瓶子就向刘伟头上砸下去。
“白哥。”陈铭生把烟叼到嘴里,眼疾手快地挡住了白吉这一下。他向床上抬了抬下巴,“白哥,这女人我查过,没事。”
刘伟偏过头,看了陈铭生一眼,因为毁了容,他瞄向陈铭生的表情,看不清楚,好像是在笑一样。但是很快,他转过头,向白吉摊开右手手掌,一支微型注射器躺在掌心。
“白哥,试过了,九头蛇的这批货,確实是真的。”
白吉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陈铭生吐了口烟,双眉微皱,扫向床上的女人——她紧闭双眼,仍在昏迷状態,脸上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他进门时便观察得清清楚楚,这女人全身皮肤白皙,並没有半点因海洛过量导致中毒后產生的紫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刘伟下的量恰到好处。
刘伟的量下得这么准说明什么?
说明那缅甸佬的货,纯度和说的一模一样。
这批货是陈铭生主动请缨接的。和九头蛇的第一次交易,白吉很谨慎,量並不大,只有不到五十克的样品,连死刑都够不上。为了將两边的毒贩一网打尽,陈铭生示意老徐,对这次交易放了水。
这货他也验过,白,比珍珠粉还细腻。他指头上沾了点抹在手臂上,眨眼就融进了毛孔,消失不见了。
只有这样的一批货,才促使白吉下定决心,干这一票大的。
“白哥,这纯度,倒手卖到北边去,起码是四千五、五千一克,咱们再多掺些石灰、咖啡因……”刘伟眼睛里因为纵慾而布满血丝,闪烁著凶狠而狂热的光。
“呵……”白吉忽然笑了一声,掸了一下菸灰,似乎是感慨说,“马克思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人就会鋌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下任何罪行,死都不怕——咱们这是多少的利润了?”
白吉穿得像个文化人,说话也像。陈铭生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当年蹲监狱的时候,牢里精神生活空虚,他把马克思的《资本论》给啃完了,出来之后简直脱胎换骨。
刘伟站起身来,狠著声音说:“白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吉的目光扫向陈铭生,陈铭生没说话,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抽著烟,目光淡然而明朗。吴建山说:“白哥,我去!”
白吉猛烈地抽著烟,菸捲很快就短了。待吐出最后一口,他用力將菸头摁灭在菸灰缸里,“这一趟,我走。”
……
或许是连续几次大型交易的失败刺激了白吉,也或许是天生的疑心,白吉这回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做成这笔大交易。他甚至避开了身边的人,单线去和九头蛇联繫。
陈铭生拿不到消息,心中焦躁,但他如今已经忍得住,有耐心。
白吉丟给他一本护照、一套钥匙、一张印著白头海雕和星条旗的信用卡。
“薇薇我已经送去美国了。等这一票办完,你就过去。”
崭新的护照上,是他失去右腿前的照片,容貌未变,只是尚年轻,在笑。
白吉拍拍他的肩,道:“这条腿,我欠你的。以后就享福吧。我老了,你照顾薇薇,我放心。”
陈铭生驀然抬起头来。
“等我赚够了钱,就过去养老。”
“白哥,这回你真要自己去?”陈铭生捏著卡,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吉点点头。看著陈铭生,他脸色凝重:“你们几个也要跟著。你收拾一下,明天和郭子一路出发,带好傢伙,不准带手机。”
“怎么联络?”
“十点半在芒市客运站会合。”
芒市,德宏州的州府,紧邻缅甸。
陈铭生是跟著白吉从明坤手底下一步步爬起来的。白吉本人有多谨慎多狡猾,他最清楚。说是在芒市会合,却不一定在芒市交易。
白吉应该已经確定了在缅甸交界处的德宏州交易,然而德宏州茫茫大山,白吉到底会定在什么地方?
不准带手机。
事实上德宏州那边许多地方通信基站还没有完全修起来,有手机,信號也极弱。如何告知老徐具体的交易时间和地址?
陈铭生独自一人在房中思考。
他有些急切,也有些期待。
因为白吉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將至下半夜,陈铭生和老徐通了个电话,仍是想不出一个好些的办法。他坐在床上,丟开手机,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桌子。
白吉给的那串钥匙,连著护照、信用卡一起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人的记忆,是一种极神奇的东西。它是一种声音、图像、气味、感觉,以及其他一切的混合。任何一种重复的刺激,都可能唤醒整个沉睡的情境。
那串钥匙间脆生生撞击的声音,让陈铭生呆住了那么一瞬。
杨昭清冷乾净的脸浮现在他眼前,那露在大衣外的脖颈雪白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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