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娘也讽刺地轻笑了两声。

沈蕁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有些不喜欢王四娘这样说纪澄。大家都是亲戚,又在学堂里相处了一些时日,沈蕁虽然也瞧不上纪澄的出身,但对她这个人没什么坏印象,且这回的百宴也多亏她出力。

苏筠见状也赶紧道:“澄妹妹不是那样的人,我瞧她的品行做派都是极好的。”

王悦娘哼笑一声:“筠姐姐难道已经沦落到要跟一个商家女交好的地步了?”

苏筠听了脸上一红,气得指尖都开始发抖了。

王四娘嗔了王悦娘一眼:“悦娘你別这样说,便是皇上也还有几门穷亲戚呢,再说这位澄姑娘也不算穷亲戚,虽然是商家女出身,但纪家可是出了名的有钱。你不见蕁妹妹的三婶每年都是报国寺捐香油钱的头一份儿吗?”

“是了。”王悦娘笑了笑,“只是她家银子再多咱们也不稀罕跟这种人来往,也不怕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跟她来往久了,难免自己也要沾惹一身铜臭味。”

“你嫌铜臭,也许就有人喜欢呢。”王四娘拿眼去瞧苏筠。本以为她是个灵醒的,哪知道却丝毫不上道,为著沈芫也就算了,如今为了个纪澄居然也敢反驳自己,真是给脸不要脸。

苏筠知道王氏姐妹是指桑骂槐,万万料不到她们是这样的德行,简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猖狂,她也犯不著跟这样的人来往,此刻连礼貌都顾不得了,转头对沈蕁道:“蕁妹妹,我去芫姐姐那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等苏筠一走,王四娘就拉住沈蕁的手道:“蕁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

沈蕁没接话,那意思就是默认了。

王四娘低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位澄姑娘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自然要费力討你们的欢心,但是装一日容易,装一辈子却难。你呀且看著吧,她那样出身的人总有一日要露出本来面目的,我如今只劝你听我一句,离她远一些,省得將来你觉得被她骗了反而伤心难过。”

沈蕁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明显已经被王四娘这番恳切的话给说动了,眉眼总算是鬆快了,陪著王氏姐妹一路往菊圃去看那五龙团。

而若是此刻纪澄能听到王四娘的话,大约也会为她鼓掌叫好的,其实装一日已经叫纪澄觉得十分艰难了。

今日来了好些勛贵世家的姑娘,加起来怕有二三十位,沈芫一片苦心,替纪澄全部引荐了一番,如此一来,纪澄不仅要在极短暂的时间內將她们的面孔和名字对应著记住,还得弄清楚她们的出身来歷。

在这些姑娘的圈子里,最讲究的就是身份排位,丝毫错不得,否则就会得罪人,小姑娘又难免心胸窄了点儿,你错了一次,她对你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纪澄必须得弄清楚这些姑娘的爹是谁,是什么爵位和官职,若是她们爹爹的官职相近,还得知道她们娘亲的身份,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甚至还得连她们的祖父、祖母来歷都门清儿。更別提她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係了,是堂亲、表亲还是姻亲?抑或是门生故旧之女?

纪澄觉得哪怕是古之智者如晏子、诸葛武侯再生,恐怕在这样短的时间也不能一丝不差地全记下来。

因而纪澄只能儘量少说话,多听多看,从她们的言谈里猜测对方的喜好,然后在適当的时候插上一句话,一定要刚好切中要害,对她们的议论既不能盲从,又不能擅加驳斥,这个分寸的把握十分微妙。

这些事情对於沈芫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毕竟她有十几年工夫可以记这些错综复杂的关係和那些人五八门的喜好。但纪澄统共到京也不过一个来月,一番应酬下来,纪澄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绕晕了,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

在纪澄的眼里,这些人中不知谁將来就有可能成为她的大姑子、小姑子或者妯娌之类,她一个也不愿意得罪,变相地逢迎著,还真叫王四娘说中了,装得十分艰苦。

沈芫见纪澄谈吐得体,同人寒暄也能谈笑自如,索性也不再拉著纪澄四处走,毕竟有些姑娘看在沈芫的面子上虽然同纪澄笑谈几句,但实则並不太愿意搭理她。

纪澄也没有上赶著去討好,那样反而沦於低贱,越发叫人瞧不起。

但眼高於顶,瞧不上人的姑娘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对纪澄都是十分友好的,其中也有特別热情的。

此刻纪澄跟前的齐姑娘就正一脸艷羡地打量著她:“纪姑娘身上的衣裳是雪雾榖吧?”

雾榖本就是极为轻薄之纱罗,而雪雾榖更是其中之翘楚,层层堆迭起来,仿佛清晨环绕山尖之轻云薄雾,衬托得人仿佛巫山神女般飘飘欲隨云而去。

这样轻薄的雪雾榖,因纱极细,不过头髮丝十分之一细,织起来须得寻常女子一年工夫,而且中间还不能断,一旦断了那就是次品。

其昂贵可想而知。

不过这样的东西却並没有列为上贡之物,下头人也不是傻子。雪雾榖因其成匹极难,手指稍微粗糙一点儿,就容易鉤断,若是列为上贡之物,那每年就必须入贡,可万一今年成品不够呢?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因而下头人不惜费重金打通关节,將雪雾榖剔除了上贡之列。虽然名声没那么显,其价格却是连年攀升,寸榖寸金。

纪澄极为喜欢雪雾榖,所以费了很多心血才弄来身上这一匹冰蓝色的,就像白色的冰在蓝天下那种薄蓝,越发似弄月轻雾。

纪澄点了点头,她是故意挑选的这件衣服。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她已经亮出了自己的价值,就等著对方展现了。

纪澄想得很通透,她不介意未来的婆家看重纪家的钱財,这本就是她的倚仗,她甚至不介意养活对方那一家子,只要他们能提供相应的交换物。

而眼前这位齐华是云阳伯府的姑娘。

说起这云阳伯也是太祖开国时敕封的爵位,爵袭五代。到这一代云阳伯刚好是第五代,再下头就是降等袭爵了。等云阳伯去后,他们家不仅爵禄减少良多,连府邸的门脸儿都得改头换面,再不能称伯府了。

但至少现在云阳伯的身子还算硬朗,只是本人没多大能耐,不过是靠著祖宗的荫庇混日子,至於府里早就是入不敷出,金玉其外了。

纪家的当铺里就收过很多云阳伯府的典当,而且都是死当。

至於齐华,年纪比纪澄还长一些,但至今仍没有说亲,她本人生得秀丽端庄,没什么大毛病可挑,只可惜嫁妆太少了些,加之云阳伯府又日趋没落,所以才乏人问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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