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到童欢想起现在的小伊会鼻子发酸。
四周都静了下来,静到风声都像是谁在嘆息,童欢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想起中学时生物老师说,夜来香在午夜盛开,馥郁芬芳,香虽浓却是有毒的,那个喜欢夜来香的小姑娘,半生似浮萍,然后被母亲亲手埋进了毒液之中,童欢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面对这一切她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药是王德正给我的,满满两大盒,他还说如果我能做到他要求的事,他就答应小伊和我在一起。”康山隔著塑料膜抚摸著照片里小伊的脸,温柔得好像她就在手边,“童老师,无论她做了什么,经歷了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女孩,可是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特別不公平。”
他最后的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压在童欢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想向对方走近一小步,都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康山,无论王德正让你做什么,都不要去,你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康山笑了,笑得有点惨澹:“童老师,你知道什么叫穷途末路吗?就是走到这一步,哪怕前面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再没有別的路可走,你只能闭著眼走下去。”
“不会的,康山,你妈妈的病会有办法,小伊我们也会想办法救她,这个世界有一万个不公平,也总有一点公平的地方,就像……就像……”童欢焦急地搓著手,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后挤出了最老土最老套的说辞,“你看我们俩现在都坐在这里,晒著一样的月光。”
“不一样的,同样的月光,在你们的夜里,是安寧、平静,可能还有梦乡,我们却只有伤害、病痛,还有绝望。小伊说她在王家那个魔窟的每个晚上都是噩梦,看到日落都会……”康山猛地捏紧了拳头,用力到关节都发白,但很快他又深吸一口气,鬆开了,“对我来说,最美好的夜晚,不过是阿妈有足量的止痛药能安静地睡几个小时,而我可以看著窗台上小伊掛的那副小窗帘,闻著潮湿泛臭的河水,做个短暂的梦。”
他轻轻碰了碰雪白的满天星,那貌似满足的笑容让人看来分外心酸:“童老师,你知道吗?因为河边太潮,草又招蚊虫,我家连养一盆鲜的资格都没有,很多再简单不过的事对於我们来说都是痴人说梦。不过童老师,还是谢谢你们,像我们这样的人,得到的善意不多,你却待我们这样好。”
在缉毒队时,苏教授告诉了他,童老师为了阻止小伊做傻事发的毒誓,所以现在他对童欢充满了感激。否则,他决计不会把王德正要走货的事说出来,七小出来的孩子能遇见童老师、古老师他们这些始终在坚持的好人,真的是很大的幸运。
夜里,苏睿抽空回了趟曙光医院,因为陆翊坤在离开前很贴心地按他的习惯置办了洗漱用品和两套衣物,留在了童欢的套间里。
虽然苏睿並不愿意在医院洗澡,不过非常时期时间紧迫,他不会矫情到非得去外面再开间房,何况曙光vip房的卫生、消毒工作做得很到位,並不逊於任何一家酒店。
当苏睿终於一身清爽地坐在客厅,端起茶杯喝下第一口清茶时,童彦伟挥著两张照片冲了进来。他两天没换的格子衬衣已经快揉成梅菜乾,而苏睿则是纯色麻衬衣,简单的麂皮穆勒拖被他穿出带点骚气的雅痞味,两人对比鲜明到惨不忍睹,连原本和他对视略觉尷尬的衿羽都扛不过自己时尚杂誌混出来的本能,投以內涵丰富的注目礼。
对於好友在如此情境下,还能保持通身貌似不经意,细究都是高逼格的做派,童彦伟也是心服口服,不无调侃地说道:
“大少爷,有重大发现。”
他看到桌上的茶点,已经大半日没进食的肠胃被唤醒了,脑子反而短路了,把照片往桌上一甩,坐在苏睿身边,以牛嚼牡丹的姿態开始风捲残云地吞咽。
发现是重大的,在杏林春的药仓墙角搜出了女孩们的求救血书,然而当那些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血字衝击性地映入苏睿的眼中,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不適,下一秒就哗啦吐了童彦伟一腿。
彦伟呆愣地低下头,看著裤子上还在滴水的狼藉,手中还举著半块饼乾,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站在病房门口的童欢和衿羽,苏睿想说句什么,才张口,又以不逊於孕妇妊娠反应的標准喷出一大口秽物,飆射在童彦伟的衬衣上,他连忙扯了几张纸巾捂住嘴衝进了浴室,一阵翻江倒海地呕吐。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童彦伟只能在苏睿状况平缓后,拿著陆翊坤备下的另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进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
童欢磕磕绊绊认著血字复述给苏睿听完,童彦伟也把自己清理完毕了,他走出浴室的时候,连和他穿著开襠裤一起长大的童欢都睁大了眼,吐出一口长气,倒是於衿羽颇有一种自家藏了多年的宝藏被挖开的遗憾,又忍不住讚赏连连。
“我就说衿羽明明和我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顏控,怎么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原来是我们不善於挖掘宝藏啊!”
童欢起身拉著连擦头髮的动作都卡住且一脸莫名其妙的童彦伟,嘴里嘖嘖有声——自家这个邋里邋遢的小堂哥平常眉眼永远被那头鸟窝盖住,现在洗头洗成了个服帖的大背头,宽额浓眉深目都露了出来,再加上眉宇间那抹凛然正气,五官看上去端正又清爽。
脱掉那身总大一號的屌丝標准格子衬衣后,他的身材与苏睿相仿,剪裁得体又修身的翻领t恤勾勒出他比不爱运动的大教授还要精瘦几分的腰身,同色系的直筒休閒裤修饰了原本就长的两条直腿,连臀部的线条都挺翘得漂亮,童彦伟的身材居然不逊於t台模特,还比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要自然、阳刚。
在苏睿的皱眉凝视里,童欢捏了捏童彦伟的腹肌,再次感嘆起衿羽的眼光:“怪不得你总说要包揽彦伟的置装大业,他平时那副打扮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童彦伟,看不出来啊,我这辈子居然能看一场能媲美韩剧里『变装秀』桥段的现场直播,还是个男人!”
童彦伟虽然不是苏睿那种一眼能让人惊艷的俊美,但有介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舒朗之气,这一身走在校园里绝对超能吸睛,有一搏校草之力。
“早被人发现,他可能就被別人抢走了。”衿羽訕笑著走到彦伟跟前,满足地欣赏完,伸手又把他头髮揉乱了,还故意把衣服裤子都扯了两把胡乱塞好,“还是这样比较安全,藏起来我自己知道就好。”
因为新发现,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一觉的苏睿又被拖回了缉毒队,倒是童欢躺在床上想起有小洁癖的苏睿居然直接呕出来,翻来覆去睡不著。
“怎么了,三三?”
“我在想苏睿的心理疾病可能比我想像的要严重,”童欢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衿羽半梦半醒间大约还在痴童彦伟的小脸,嘆了口气,“他平时的中文阅读障碍,也不过是面对大篇汉字时眼前发晕,像路牌啊这些简单的他都勉强能看一看,怎么今天不过十来个字,反应那么激烈。”
“血糊糊的,我看著也怕呀。”
“他帮忙急救的时候,可没有一点晕血的跡象,难道是因为血书……”
童欢越想越睡不著,唯一能解惑的也只有陆翊坤了,她知道探究別人刻意迴避的过往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没准备问出个来龙去脉,只是起码得知道他忌讳的是什么,以后才好规避。
结果电话一接通,她才磕磕巴巴说了两句话,陆翊坤就笑起来。
“你们两个这默契真是没得说,苏才和我讲如果你来问,就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你电话就打过来了。丫头,他连最不想提的事都能说给你听,你俩这……”
在陆翊坤颇有深意的省略里,童欢陷入了沉默。
因为两人千差万別,从来都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之前有过的曖昧她都当自己是受美色所惑不过人之常情,却不能当真,可陆翊坤简简单单两句话,童欢忽然间就觉得被什么戳到了心窝窝,里头冒出又酸又甜的泡泡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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