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过来。”林斐然一把揪住了女儿,因为太用力,孩子的脖子一下子被掐红了。
陶金平静地站了起来,看向两母女的神情淡漠得好像自己只是个看戏的观眾,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温度。
“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你自己以后也保重。”
“我俩的路不一样了,我让你走啊!”
林斐然音调拔高,尾音里已经有了淒楚之意,陶金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人。
“陶叔叔,你以后还来吗?”
“不来了。”
就连最苛刻的评委也看不出陶金有一丝表演痕跡,他每一个字都冷淡得像是已经陌路,可童欢悄悄咬紧了牙才憋回眼中的泪意,她害怕有人在暗处看著,陶金这么辛苦都演了下来,不能破功在她手里。
林斐然一手抓住还在扭动的女儿,靠在桌边,身体用力绷成了直线,猛地又放鬆下来,像绷断的弦。
她望著陶金毫不留恋的背影,放肆地大笑出声,她丰乳肥臀,腰肢柔软,笑得仿若疯癲,偏偏笑著笑著,眼泪全流了下来,眼中却闪过一抹狠色。
“我这辈子从不走回头路,也没有舍不下的男人!”
她掀开桌面的茶壶,满壶水全泼了出去,滚烫的茶水洒在地上,腾起一片热雾,仿佛过往云烟,风吹即散,只有几小点溅在了陶金的腿上,打在他仿佛连痛都不会的心头。
林斐然当真连流到失控的眼泪也收了,才看到站在路边的童欢二人,红著鼻眼恢復了笑容:“小童老师,你们来啦。”
终於挣脱了林斐然的乐平却大哭著追上了陶金,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陶叔叔,你別和妈妈生气,等你们都不生气了,你还来好不好?我拼音都还没学完,陶叔叔,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字,哇……”
黑夜里,孩子的哭声焦急又无助,刺痛著每个人的耳膜,陶金不忍拒绝,不能欺骗,沉默而坚决地甩开了小乐平那温暖又依恋的手,像是把这世间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柔软都摒弃了。
或许林斐然忘了,陶金还记得,他曾经答应过她,绝不做不告而別的事。所以哪怕明知是会伤她,他还是要来告个別,也要断了她的念想,毕竟这一去生死不知。
他脚步坚定地踏上了离別的路,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在拖车里救出林斐然母女时,她们狼狈的模样,他知道岩路之后可能还有白路黑路,木也之后也会有新的势力崛起,可是有多少罪恶在发酵,就需要更多的正义来坚持,只愿世上能少一些被一卖再卖的母女,愿无辜的她们都有人来珍爱,愿少一些被毒品拖垮的家庭,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那么他们敲断肋骨、披上鎧甲迎暗夜而上,就全部都值得。
全部——都值得——
龚队很可能把苏睿他们的身份和陶金提过,经过二人时,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还冷哼了一声,可那一声冷哼里的担忧和託付两人都稳稳地接住了。童欢抱住了还在痛哭的乐平,埋头哄著她,也哄著自己盈眶的热泪不要掉下来,不能被看到。
做戏必须得做全套,哪怕已经没有一丝胃口,童欢还是坐下来吃了顿食不知味的晚餐,並且一如既往扫得乾乾净净,还安慰了连痛都不肯再外露的林斐然和一直抽抽搭搭的乐平,甚至在回七小的途中,童欢一路大骂男人不靠谱,陶老大手黑心更黑。
直到回到七小,进了房间,童欢抱著感受到她情绪低落来陪伴的滴答,把头埋进滴答温热的脖颈里,想想康山、小伊,又想想陶金和林斐然,不敢出声地哭到天崩地裂。
“唉……”
看到果然窝在床上闷头大哭的童欢,苏睿嘆了一口长气,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哭得汗津津的,头髮都湿成了一缕缕,还不如dirac的手感好,他摸了一手的汗却只有心疼没有嫌弃。
“我明明锁门了,你怎么进来的?”
童欢抬头,看到他目光里的温柔,一愣。
苏睿指了指连著两人房间的那扇破木门,之前苏睿房间挡门的置物架已经被挪开了,大概是哭得太投入,童欢连移动架子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我和童彦伟说了晚上的事,他很不放心你。”
“我没事。”
童欢抽著鼻子,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狗。
“看你平时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这么能哭的人。”
到底还是童彦伟更了解她,没猜错隔壁是洪水泛滥现场,苏睿捏了捏她的鼻头,又嘆了口气,最近她有越来越能哭的趋向啊,不过也的確是发生了太多悲伤的事。
童欢躲开他过於亲昵的手,不好意思地抹著眼泪,要不是靠张软萌的小姑娘脸镇著,她平时短髮短裤的打扮,很容易被认成假小子做派。其实作为家中下一辈里唯一的女生,仗著长辈的宠爱,打小一有不顺她只消扯开嗓门哭上几声,天大的事都是那帮小子的错,她自然是被爷爷奶奶搂在怀里,边替她擦眼泪边应承买看电视去游乐场一条龙地哄著,所以她一直都挺能哭。
“康山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
“你说,他,他要怎么办?”
鑑於陶金的身份,童欢他们聊天都儘量不提及他姓名,不过以两人的默契,苏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旁观者尚且难受至此,林斐然还有女儿、阿赵陪著,孤身犯险的陶金今夜怕是更难熬吧?
“这么多年,他已经足够强大了。”
“就因为他强大,就要当他不会痛……唉……”
童欢的话没说完,又闷闷地把头埋进了滴答顺滑的毛髮里。
“他当然也会痛,会受伤,不过他应该已经能够把这些伤痛变成坚持的力量了。”
“可还是好想做些什么。”
童欢以前很討厌这种见谁都想拉一把的圣母心態,因为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最后麻烦的是別人,譬如康山的事,劳心费力的其实是苏睿。但她该死地討厌极了这种越是有心越是无力的感觉,多希望陶金他们起码不是就这样结束在误会丛生里,尤其陶金的未来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万一……万一……童欢先啐了两口自己的乌鸦嘴,还是忍不住往下想,万一生离来日成了死別,斐然姐得多后悔今天所说所做的一切?而陶金又会有多遗憾?
苏睿摸了摸dirac的头,又摸了摸她的,从床头扯了张纸,替她擦起了碍眼的鼻涕眼泪:“童欢,我看过一句话,我们帮不了每个人,但是每个人都能帮助一些人,所以做你能做的吧。”
童欢勉强一笑:“这个时候被你灌鸡汤,听起来好奇怪。”
“除了给你灌点鸡汤,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心中有大爱,所以义无反顾,我做不了这样的人,却很敬佩他们。”
头一次在苏睿口中听到“敬佩”二字,童欢睁著泪汪汪的大眼,看著他,看得苏睿的心潮乎乎又软绵绵的。
“我自我认识很足,聪明有余,现实过头,就是个喜欢美食热衷享受的俗人,成不了捨生忘死的英雄。不过从我认识童彦伟起,在他们这群『傻子』身上,感受到了我没有的热血和执著。”
所以欣然接受童彦伟时不时的无偿盘剥,所以童欢踩他一百个雷点,他依然在她的善良和坚持里被撩动了心弦,所以风刀霜剑里,他愿意靠自己那点脑力替他们挡两把明枪暗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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