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姜沉鱼注视著天边的云层,云彩重重,层层铺迭,可算灿烂,也可称为不祥,就那么模稜两可地堆积著。她的瞳孔收缩著,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自然想尽办法拼却一切也要救他。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此事是真的,色令智昏,淫人妃子,辱我国体,羞我国顏,死万次也不足惜。”

李庆呆住。

姜沉鱼看了他一眼,却又笑了,继续道:“不过,即便要死,也要带回璧国,由国主亲自赐死,不容他手横加裁决。所以,我们走——”

隨著这一声走,车轮碾碎碧草,分明前一刻还是晨曦明亮,这一刻,天边的云层翻滚著,直將墨色晕染人间。

一记霹雳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马车抵达皇宫时,浓云已將整个天空尽数遮蔽,宫灯映得湿漉漉的地面上,泛呈出道道磷光,双脚落地,裙摆就不可避免地沾了水。

李庆连忙打起伞,举到姜沉鱼头上,而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盯著守门的侍卫,加重声音將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让见?”

侍卫彬彬有礼地笑著,態度恭敬,但话语依旧冰凉:“是的,三皇子交代过,他现在有事,不便接见各位贵客。”

“谁说我们要见三殿下?我们要见程王陛下。”

“皇上病重,非他传召,一律不得拜见。”

姜沉鱼眯起眼睛:“那么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还能见到谁?”

侍卫弯了弯腰:“不好意思,各位,现在你们恐怕谁也见不到。”

姜沉鱼拧起了眉头,她料到对方可能会来这么一招,然而,事情紧急,他们在宫外多待一刻,江晚衣就可能在宫內多受苦一刻,而罪名也会更加重一分,所以,一定要见到三位皇子或者公主才行。

她抿了下唇,沉声道:“既然如此,那算了。不过,东璧侯此刻尚在宫中,我们要见他。程王不会连我们要见本国的侯主,都要阻挡吧?”

侍卫曖昧地笑笑:“东璧侯现在……不方便见你们。”

姜沉鱼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方便?”

侍卫小小地尷尬了一下,然后道:“姑娘这么急地赶来,自然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东璧侯犯下的可是大错,恐怕……呵呵,有些事情既然做得出来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自己也就算了,倒是连累著你们也……”

正笑得猥琐,姜沉鱼將脸一沉,厉声道:“住口!我国侯主岂容你妄加置评?且不说事实原委如何尚不得知,我们乃是璧国的使臣,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不允许你们私下审问!快去告诉你的主子,今日我们一定要见到侯爷!”

侍卫面色一变,也急了,冷冷道:“你们这样闹也没有用,殿下交代过,今日谁来了也不许见……”

刚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车轮声穿透雨帘,很快就到了近前,乃是一辆轻便马车。

车夫勒马,轻叱道:“开门,放行!”

侍卫耷拉著眼皮道:“三殿下交代,谁也——”声音突停,他瞪大了眼睛,望著从车中伸出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保养得当、非常秀气的手。

拇指与中指轻轻弯曲,握著一块金紫色的令牌,牌上的纹因为背对著姜沉鱼的缘故,看不见。

然而,侍卫表情顿变,二话不说,立刻恭恭敬敬地挥手,指挥其他守门人將宫门打开。

马车从姜沉鱼身边缓缓驰过,姜沉鱼盯著那重低垂的帘子,正在想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权力,连颐非的命令都对其无效时,车里忽然传出个声音道:“你们跟我进去。”

侍卫急道:“三殿下吩咐过,不许让他们……”被车夫一瞪,声音就越说越小,最后沮丧地垂下头去。

姜沉鱼大喜,连忙回自己的马车,於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驰进皇宫,又足足走了半盏茶工夫,才停下来。

姜沉鱼下车,见前面的车夫也跳下车转身去扶车中人。

时至六月,正是温热的初夏,虽然大雨降低了温度,但是穿件薄衫已经足够。然而,从车里出来的那个人,却穿得非常臃肿,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四件之多,整个人都蜷缩在衣服里,显得很畏寒。

车夫將一件狐皮披风披到他身上,他拢紧了披风,一边轻声地咳嗽著,一边抬步,朝屋宇走去。

姜沉鱼吩咐李庆等在外头,示意潘方一起跟上。

门口守著的侍卫们见了那人果然不敢拦阻,乖乖放行。

房门开后,里面是个偌大的大厅,颐非正斜靠在一把雕长椅上,用一种嘲讽的笑容看著厅中央的两个人,忽见门开,那么多人走进去,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落地。

而厅中两人,一个一动不动地站著,形如雕塑,另一个跌坐在地,掩面哭泣。不是別个,正是江晚衣和罗贵妃。

姜沉鱼见没有用刑,心中顿时鬆一口气。

颐非则瞪著那个人,表情极为不悦,然后又瞟一眼他身后的姜沉鱼他们,阴阴道:“你不是去了雪崖求药吗?”

厅中暖和,那人解去披风,顺手递给紧跟其侧的车夫,厅內的灯光顿时映亮了他的眉眼,那是一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眉毛非常黑,像用墨线勾勒出的,密密实实绞成一条,睫毛极长,眼瞳带著天生的三分轻软,一如他的双手,有著模糊性別的秀美。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逕自走到一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才开口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到场。你不用管我,继续吧。”清冽如泉般的目光跟著一转,看向了姜沉鱼,“你们也別站著,一同坐下吧。”

姜沉鱼想了想,依言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潘方没有坐,但却走过去站到了姜沉鱼身后,不知为何,这个细小的举动却让姜沉鱼觉得莫名心安,仿佛只要有那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无论前方要面对怎样的风风雨雨,都不需要太害怕。

颐非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最后一耸肩膀,懒洋洋道:“很好,这可是你非要留下来看的,也是你带他们进来的,日后父王怪罪,可別怪做弟弟的我不够意思,只能把大哥你,给供出去了。”

姜沉鱼的睫毛一颤——虽然依稀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但是真听人点破,还是有点心惊。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神溢而容止、秀媚且自矜的男子,就是父亲口中那个所谓的“庸碌无为、耳根软没主张”的程国太子——麟素。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风神,为什么会不討铭弓喜欢?

如果他真的庸碌无为,適才的守卫们为何会如此畏惧他?如果他真的没有主见,此刻颐非审讯,他就没必要非要来趟这浑水,更不需要带她们一起进来……

好多想不通的矛盾,一股脑地浮上心头,却最终化成了一分镇定,牢固地罩在麵皮之上,姜沉鱼静静地坐著,凝望著大厅中央痛哭流涕的罗贵妃,和脸色灰白却一言不发的江晚衣,不动声色。

颐非则笑嘻嘻地瞥了眾人一眼,悠悠道:“既然客人都到齐了,这齣戏咱们就接著往下唱吧。”

罗贵妃明显哆嗦了一下,抬起赤红的眼睛,无比紧张地望著他。

他却把头扭向麟素:“怎么样,太子哥哥,要不要贵妃娘娘把故事的来龙去脉重新向你复述一遍啊?”

麟素淡淡地看著罗贵妃道:“有什么冤屈?”

罗贵妃咬住下唇,浑身发抖,但就是不说话。

麟素又看著江晚衣:“她不说,那么你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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