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不去,”丁辰踩了脚油门,眯眼,“换了我,別说一匹马,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他敢开口,我就敢嫁……嘿,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吧,以前敢,现在,不敢了。”
车窗外黑云密布,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颓势,陆路微张的嘴顿住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说什么都是伤,说什么都是错,不如沉默。
没想到自那天起开始的糟糕阴雨天气持续了近一个月才算才缓解,三月早春,本是万物復甦的喜庆时节,但对清珂而言,却好似蒙了一层雾霾。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非但什么都吃不下,还总是觉得噁心,体重一下子掉了好几斤,本来为了上镜好看保持的体型更瘦了,连双颊都有些凹陷,前几天还被陆路教育说要多吃点,这样拍照不好看,但其实她也不想的。
下午还有个活动在市里的大学城,是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热播后她在学生党里呼声特別高,大概每个大学男生的梦中情人都是她这一型的,五官精致,白白净净,留漂亮的黑色长髮,穿一袭白裙子,就跟希腊神话里走出的女神一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著,简直是男人们的招魂幡。
但即便是招魂幡,也会有状態不佳的时候,好在下午的活动不需要现场演唱,只是和学生互动,签名海报而已,清珂不禁鬆了口气。
还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出公司时,陆路看她脸色不好,特地为她捎了一条厚围巾。这样体贴的举动令清珂心中一暖,轻轻叫了声:“lulu姐……”
“欸?”
清珂赶忙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陆路被她逗笑了,“別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准时赶到活动地点,粉丝居然已积聚了不少,甚至可以说超乎陆路的想像。原本悬著的心终於放下来,陆路拍拍清珂的肩:“加油,去吧!”
然而陆路怎么也想不到,才上台二十分钟,和主持人的互动还没结束,海报也没来得及签,清珂便突然晕倒了。
偌大的广场一时间人声鼎沸,陆路急坏了,赶忙带著人扒开人群,將台上的清珂抱下来带回车上,赶往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先是掛號再是检查,整个过程中清珂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一点意识都没有,陆路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半晌,才平復住情绪,到走廊上打电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陆亦航,但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去吧,告诉他。
陆亦航赶来时已是傍晚,清珂做完检查后醒来了一次,现在又睡著了,被转入了vip病房。
陆路守在房间里,不时看著墙上的掛钟,终於,门开了,陆亦航跨进房间,陆路也跟著起身:“你来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聊吧。放心,已经安排好了,这里不会被拍到。”
刚要走出房门,陆路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拽住,陆亦航死死盯著她,连带著手里的动作毫不鬆懈:“不,我们谈谈。”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样一个可以谈话的机会,陆亦航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但鑑於前几次的经验,他也做好了再被陆路攻击的准备。
可没想到这次陆路却异常爽快:“好,既然你不想我走,我们就出去谈。”
vip病区的走廊空无一人,无言地站了很久,陆亦航才迟疑著开口:“……听说你过年去法国了?”
“嗯,度假。”
“和谁?”陆亦航明知故问。
陆路也不恼,睨他一眼:“明明上回你也看到了啊,在医院的时候……”
陆亦航的脸刷地黑了,果然,她是故意的。知道他在那里,才故意在他面前吻別人。
谈话进行到这里,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许久,陆亦航才硬邦邦地开口,却明知故问:“那个人……是谁?”
陆路一下子笑了出来:“当然是我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陆路不由一怔,仿佛瞬间明白,梦中的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然而无论答案是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他们都回不去了。
陆路低头,看了眼手中拼命震动的手机,抬头面无表情道:“我该走了,cindy找我有事了。”
临到电梯口的时候,陆亦航又叫住了她。这一次,他没有步步紧逼地跟过来,只是站在不远处轻声问她:“小六,你现在幸福吗?”
有莫名的酸涩胀满陆路的心房,良久,她淡淡道:“有什么不幸福的,倒是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幸福吧!”
也不知道清珂即將告诉他的消息,他有没有心理准备。按下电梯的时候,陆路轻轻闭上眼,心中有无限悵然。
再见了啊,再见了。我年少时最爱的人,和我最美好的山中岁月。
外面是又一场將落未落的春雨。静謐的病房內,刚刚醒来的清珂望著坐在床边,似乎正在走神的陆亦航,深吸一口气,怯生生道:“亦航……我怀孕了。”
窗外,一道春雷在阴沉沉的空中炸开,陆亦航的表情陡然僵住了。
原来她真的曾经因为爱,把整颗心都掏给了別人。而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將一颗石头塞回胸腔里。
当他伸手,试图温暖那颗心的时候,他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一颗石头。
而石头,是怎么都捂不热的。
到恆一楼下的时候,陆路抬头,发现只有cindy办公室的灯还亮著。
上电梯的时候陆路下意识看了看表,快九点了,原来都这么晚了。
她是坐计程车回来的,一路上接了好几个电话。清珂在大庭广眾下晕倒,除去在现场的媒体,也有別家记者收到风,跑来探听消息。还好他们动作快,早跟院方及主治医生打点好,这才没有走漏风声。
告诉记者清珂晕倒只是因为普通的低血,陆路揉著太阳穴哀嘆,明天大概又是一场硬仗,谁说生活不是最大的战场?
进了公司,陆路直奔cindy的办公室。cindy原本在看送来的剧本,见到她,这才將头抬起来:“清珂还好吗?”
“还好,我留了人在外面守著,有情况会隨时通知我。还有……陆先生也过去了。”
对陆亦航的出现cindy毫不惊奇,只在意一件事:“没有被人看见吧?”
“从后门进的,也交代了没做访客登记。”
“那就好。”cindy的语气这才和缓些,顿了顿道:“陆亦航那边是什么態度?”
“我不清楚,”陆路迟疑了片刻,答道,“他刚来我就走了,想把空间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自己谈……毕竟这么大的事,我也插不上话。”
其实清珂突然怀孕的消息只有当事人、陆路及cindy知道。就连今天一起去活动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都被蒙在鼓里。这事太大了,陆路刚听到医生的诊断时,人都懵了,愣了好久,才跑出去给cindy匯报,以及做各方面的善后。
好在处理结果不错,现在还没有人识破。然而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便一日是个不定时炸弹,隨时都会引爆。
作为经纪人,陆路当然知道公司的立场,清珂刚出道没多久,又被力捧,公司钱砸了不少,成效还没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清珂要生孩子,便只能隱退,日后復出不復出不好说,但眼下投进去的钱算是打水漂了。然而如果將孩子打掉……陆路摇头,即便她对孕育一个生命缺乏具体概念,却也仍在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心中一痛,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啊,杀掉它,於心何忍……
是cindy的声音將陆路的思绪拽回眼前:“那今天先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告诉我。我们也等等当事人的说法。好在怀孕时间还不长,还能再等等。”
出了cindy办公室,陆路总算是鬆了口气。
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陆路只想赶快回家洗个澡睡觉,然而沈世尧的电话却不依不饶地打了过来。
不用接,陆路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大概是昨天给他煲的汤又让他大爷不满意了。
陆路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怎么就会突然为陪丁辰不能多和他见面感到愧疚,从而许下了世界上最愚蠢的诺言——给他做饭。
就这样,她任劳任怨地做了大半个月的饭,样换了老多,从排骨乌鸡到牛腩白肚,最后狠狠心,连鲍鱼都招呼上了,没想到沈世尧仍然有诸多意见:这个燉太久了,那个还不够入味……最令人髮指是,他竟然不吃鲍鱼!白白浪费了陆路那么多白的银子,她可是泣血买了最贵的那种!
如此惨状,陆路终於怒了,非常非常想把汤锅扣在沈世尧的脑袋上,然而当她准备这么干的时候,沈世尧今天却忽然换了路数:“听说你下午有活动,现在下班了吧,吃过饭没?对了,今天你燉的鱼汤味道不错,你要不要也来尝尝?我给你留了一半,顺便还做了两道菜,要饿了的话,就当宵夜吧。”
被沈世尧这么一提醒,陆路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吃晚饭,从出事到现在,她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然而人就是那么奇怪,不被提醒就不会觉得饿,一被提醒,一下子就饿到不行。捧著空空如也的肚子,陆路没骨气地妥协了:“好吧,我去找你吃饭。”
沈世尧住的不是独栋別墅,而是闹中取静的高层公寓。记得第一次上门做饭时,陆路还略感惊奇,总觉得他这种人,要住在那种门前有草坪,屋后有游泳池的独栋別墅,才算符合他的个性。
没想到她说出来,却被沈世尧笑著调侃:“你这个提议不错,我回头考虑一下。不过游泳池一个哪行,起码也要两个,才符合我的个性,你说是不是?”
陆路被这话气得半死,冲他翻了个白眼。
然而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半个多月饭,从最初的尷尬不適,到现在虽不算熟络,却也几乎摸清了家里餐具、调料瓶的摆放位置,陆路被自己的適应力嚇了一跳,感到恐慌。她怎么这么快就习惯跟沈世尧在一起,在他家隨意进出了?
好在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便被隨后產生的別的情绪取代了。
沈世尧独居,负责整理房间的蒋阿姨每周来两次,有一次撞见陆路在厨房做饭,嚇了一跳,以为家里进了贼。
“我为沈先生工作了十年,除了沈凌小姐,还没有见过家里出现別人。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蒋阿姨彬彬有礼地道歉。
听罢,陆路一边笑说没关係,一边感觉心中升起另一种怪异的情绪,久久难以散去。
再后来,蒋阿姨也就慢慢习惯了陆路在厨房里捣鼓这捣鼓那,空閒的时候,还会坐下来帮陆路泡杯茶,两人聊聊天。
原来蒋阿姨是沈母年轻时家里的阿姨,沈母去了瑞士后,她不习惯国外的生活,便要求留下来,正好照顾沈世尧的起居。
得知陆路已见过沈母,蒋阿姨的惊讶溢於言表,然而面上却是大方得体的微笑:“沈太太是个非常有趣好说话的人,陆小姐以后一定能和她相处得十分融洽。”
陆路有些汗顏,怎么全世界都觉得她会和沈世尧长久下去……她不过是,不过是想要度过眼前最挣扎的这一段而已。
思及此,陆路心中不由更加五味陈杂,果然自己还是太卑鄙了吧。
陆路赶到的时候,沈世尧刚把热好的汤端上桌,听见门铃响,去开门,手上还套著隔热手套。
陆路忍俊不禁,想到这半个月遭受的“非人对待”,决定报仇:“先说好啊,不好喝不算数的,要再补上,补到我满意为止。”
没想到沈世尧笑得比她更灿烂:“没问题,一言为定。”
陆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啊,她一定是忙得脑子当机了,那汤不是她自己煲的吗?
可恶的沈世尧!
不过虽然又被戏弄了一次,但所幸持续了半个月的煲汤地狱算是正式结束了。吃过饭,沈世尧非常绅士地开车送她回去。
半路经过曾经的澳海,如今的远航,望著那高耸的建筑,陆路不禁有些发怔,觉得熟悉又陌生。这是爸爸的王国,直到今天,她也是这样的坚信的。
而在被仇恨与痛苦折磨的那些年,她对宋清远和陆亦航却始终残留著一丝感谢,感谢他们没有毁掉爸爸的王国。
因为这里寄託著她对去世父亲的全部眷恋与回忆。
已是华灯初上,一盏盏路灯如明珠般璀璨,车外则是绵延不断的彩色车河。这大概是城市最辉煌綺丽的时刻。陆路偏头偷看沈世尧一眼,心中充满感激。
感激这个人,陪自己走过了这一段,就连她自己也惊奇,自己那颗冰冷的坚硬的心,竟开始逐渐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真是神奇啊,陆路忍不住轻嘆。
然而下一刻,陆亦航的面容却冷不丁地自脑海冒出来,他是那样悲伤到近乎固执地望著自己,却始终不开口说话。陆路不由想到下午的情形,整个人呼吸一滯,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车窗外,自下午开始的雨仍没有要停的意思,陆路烦躁地闭上眼睛。
凌晨三点半,陆路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
抓过来接听,负责守在清珂病房外的员工舌头都嚇得捋不直了:“lu、lulu姐,不好了!清珂小姐不见了!”
原来大半夜清珂醒过来,嘟嚷著口渴要喝水,她身体太虚,便叫守著她的人去买水。本来vip病房里东西一应俱全,但清珂却坚持要喝某个牌子的纯净水。拗不过她,只能去买,然而再回来,病房已经空了。
不敢惊动值班的护士,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嚇坏了的员工只能跟陆路打电话。陆路听完,原本浓重的睡意统统散去,胡乱抓了件外套起身:“我知道了,你先镇定一下,然后继续守在门口,假装没有任何问题,其他的我来处理。”
去往医院的计程车上,陆路开始拨陆亦航的电话。
没想到陆亦航接得非常快,听声音,大概还没睡。陆路也懒得深究他半夜不睡的缘由,匆忙交代了清珂的状况后,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跟她说等了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她。今天下午还有昨天活动的学生组织来医院探病,如果赶不及把人找回来,问题就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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