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留不住的永恆 (2)
“沈世尧!”孟澜被他气得不轻,猛地从沙发上起身,“你是冷血还是变態?世朝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紧张不生气,没什么想说的吗?”
“哦,倒有一件事要说,”沈世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再次看向她,“世朝和你的合约正式终止,理由你知道。作为最后的礼貌,我不会对外公开你的所作所为。”
“你没有证据。”孟澜渐渐笑了,“好了,我也不是彻底的笨蛋,今天来,也无非是想看看你受打击的样子。但是我好失望啊,沈世尧,你任何时候都这么冷静,会让我觉得做这么多,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因为那样的话,我看上去就太可怜了。”
“再见了,沈世尧,”孟澜走出门,重新戴上墨镜,“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孟澜走后,沈世尧盯著桌上的那只空杯呆滯了很久。
其实他不是遇见什么人都冷静,只是孟澜不是她。
去超市买了简单的食材,陆路回到暂时租住的地方。
房子不新,但胜在靠近海边,又有独立淋浴,作为孕妇的她生活起来会比较便捷。
她本来是想留在巴黎的,但在那边的酒店住了三天,某天清晨醒过来,她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来坎城。
所以她来了。
其实找到这间房没多久,她的签证就已经快到期了。好在房主是个华人,没有过分为难她,但却也只答应短租,租期结束后,陆路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搬去哪里。
可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她人生最坏的时候,眾叛亲离的时候,她也撑了过来。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即將降生的生命在陪伴她,她並不孤单。
说来奇怪,在此之前,她对做母亲这件事毫无想法,甚至一度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
但如今,她的內心反倒平静下来,觉得能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把饭煮上,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乾净晒好,她坐在狭窄的阳台上,眺望著不远处的海滩。
虽不是旺季,但作为旅游胜地,这里永远充满著快乐的旅人。
她虽然离那些快乐的人们很远,但却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到那些携裹著海风腥甜的幸福气息。
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在风停之前,就先打个盹吧,而要能做一场梦的话,也是很好的。
如果梦里能见到他,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她不知道,但她肯定,不会是那句该死的“再见。”
因为,她也很捨不得他啊,所以才会飞机起飞的那刻,止不住簌簌的眼泪。
隔天上午,陆路按照一早的计划,打车去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產检。
其实她非常忐忑,她的旅行签证即將到期,又不清楚这边做產检需要出具些什么证明,所以即便到了地方,也不敢贸然去询问。
陆路来来回回在大厅走了好久,久到路过的人都开始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心里发虚,低头想要离开,一个久远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却忽然叫住她:“……lulu?”
慌乱中她回头,便发现一年前那位替孟澜看诊过的医生richard,正以惊讶的表情看著自己:“是lulu,陆小姐没错吧?”
他的惊喜溢於言表,中文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烂。但不知怎么的,陆路却鬆了口气。
陆路的法语只够日常基础表达,不够交流眼下的情况,所以两人只能换英语。
richard將她带去一旁的休息区,仔细询问过她的身体状况后,笑道:“放心,今天我会帮你安排好接受检查,你不必担心。”
陆路却隱隱感到不安:“我……已经辞职了,不再是cindy姐的下属。”
richard一愣,旋即大笑,竟讲了一句中文:“四海之內皆兄弟。”
陆路傻眼,这句话用在这里怎么听怎么奇怪,但她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只好不断道谢。
richard摆手,连说不客气。陆路这才算安心,狠狠吁了口气,却渐渐感到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lulu……?”richard发现了她的异样,叫她的名字。
她想要回答,却难以发声,眼前变得漆黑一片。慢慢地,她竟整个人滑向richard,失去了意识。
睁眼时陆路发现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她紧张得四下张望,就看见坐在旁边打盹的richard。
她挣扎著想要起床,可七个月大的肚皮,令她稍微动一动,就可以惊动到旁边的人。
richard揉著惺忪的眼睛,又惊又喜:“你终於醒了!”
原来昏倒是因为身体劳累和精神压力太大。
见她已然无恙,richard很快进入到医生的角色,语气严厉地向她解释了今天情况的严重性,末了对她强调:“接下来的两个月很关键,你必须静养。”
他的专业令陆路惊讶,过了很久,才喃喃道:“你怎么对怀孕的事这么清楚……”
richard一愣,摸了摸头:“呃,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是妇產科医生?”
陆路摇头。
richard訕笑:“那现在讲,应该也不算太迟。”
当晚在richard的坚持下,陆路借宿在他的客房。
“太晚了,我应该送你回去,但我明天有早班,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在这里將就一晚吧。希望你理解。”
richard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陆路知道他是好意。並且从这里回去路途遥远,矫情拒绝只会给彼此带来更多不便,想了想,也就应承下来。
洗过澡,她推开阳台的门想透透气。
这里不临海,没有呜呜的海风作祟,夜晚也就显得格外寧静。
天上有星,零零落落,像撒在青瓷盘里的葡萄籽。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和沈世尧在农家乐楼顶发呆的一夜。
说起来,他们没看成星星,也没看成月亮,但当时她心中,却有一种悵惘的快乐,像酸溜溜的硬,外面裹著一层甜甜的霜。
那时她想了些什么,就跟这头顶寥落的星光一样,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她如今再回味,余下的也只有什么都尝尽后,若有似无的苦涩。
隔天下班后,richard第一时间载接受完產检的陆路回她住的地方。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刚和richard告別,还没有进门,房主却已將她的行李整理好,拿到门口。
“lulu,”房主不好意思地低头,“我们考虑过了,你的房间还有三天到期,我会將钱退还给你,再另补偿你一周的租金,这间房子,我们不能租给你了。”
“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啦,你的签证快到期是一方面,而且单身孕妇的话,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会很难办的……”
房东人很实在,也看得出是心意已决。陆路沉默。
过了一阵,她才伸手接过行李箱,將拉杆拉出来,向房东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拿著退回的钱,拖著笨重的行李,陆路漫无目的地沿街走著。走了几步,她惊讶地发现,richard的车居然还没走。
richard很快发现她,连忙打开车门下车,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房子到期了。”她垂头,海风將她的短髮拂乱,她忘了去捋,只怔怔盯著自己的肚子。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她天不怕地不怕,但现在她有了他,这个小傢伙,她该怎么办。
她忽然脆弱得想哭。
“上车!”迷茫中,richard已抢过她手中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先去我那里休息,我说过,现在你需要静养。如果你接下来需要找房子,我也可以帮忙。”
陆路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richard不得不走过来拉她。被拉著走了好几步,陆路才总算回神。她的声音很小,却饱含著浓浓的鼻音:“richard,你知道吧,我现在应该其实拒绝你的好意……但是,我好像真的没有別的办法了。”
说完,她低头咬住嘴唇,直到下唇被牙齿勒出深深的印记。
两人沉默地回到车上,richard想要发动车子,陆路却突然开口:“等一下好不好,我想坐一会儿。”
然后richard就看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抽泣起来。
他很久没见过女人哭,尤其是哭成这样的。她仿佛是知道哭泣对胎儿不好,所以格外隱忍,但一抖一抖的肩膀却將她的情绪出卖。
richard愣怔了好一阵,说:“偶尔哭一次,不会影响孩子的。”
听罢,她终於號啕大哭。
依稀过了很久,傍晚的夕阳都缓缓滑落,海水和云朵也被染成了金红色。陆路这才慢慢恢復了平静。
“谢谢你帮我,”陆路看著richard的眼睛,诚恳地说,“我也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报答你。但等这个孩子出生后,我会尽力。”
她笑了一下,眼底的泪水还没有干。
richard忽然觉得胸口一滯,良久,答非所问:“以后叫我彭俊吧。”
“嗯,好。”她点头。
末了,彭俊又將目光转向她,语气迟疑:“还有,我能问,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吗?”
陆路不说话。
彭俊顿了顿,发动引擎:“ok,到你觉得想说的时候,又或者永远不想说,都没有关係。你只需要记得,我愿意帮助你,而你只需要安心休养,就够了。”
就这样在彭俊的房子住下,一住大半个月。
她的签证到期,他想办法帮她搞定。她请求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在这里,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陆路偶尔恍惚地想,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而她真的很希望为他做点什么,聊表谢意。
只是她挺著大肚子,家务通通力不从心,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在他下班回来后,为他煮一顿中式晚饭。
彭俊很少吃到中餐,所以觉得神奇又新鲜。
晚饭后他陪她散步,说適度的运动对顺產有帮助。她很听话地跟在他身旁,从童年趣事说到即將诞生的孩子,彭俊的脚步忽然停下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她仰头看他,神情中有迷茫,更多是紧张。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很多时候,女人都有预感。
“我要离开坎城去普罗旺斯了。”果不其然,彭俊丟给她一个重磅消息。
“嗯,为什么?”她看著她,眼中没有波澜,语气也很平静,彭俊却反倒觉得这样的她显得楚楚可怜。
“原本说要调去那边的医生忽然反悔不去了,医院问我有没有兴趣,我个人很喜欢那边,而且那里很安静……”他顿了顿,“或许更適合迎接一个新的生命。”
她张了张嘴,那模样看上去很傻。
“所以我想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如果不愿意的话,那留在坎城也是不错的。你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覆。”
那个夜晚,陆路坐在梳妆檯前发呆。
怀孕后她很少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略微浮肿的脸,多少有些陌生。
时隔那么久,她再度听到那四个字。
普罗旺斯,她曾经多么嚮往的地方,装满她爱情梦想的地方,却也是她梦碎的地方。
她曾以为她今生都不会再去那里,然而此刻她想得最多的却是,彭俊大概是对的,那里的环境更適合她腹中的新生命。
而如果赶得及的话,她还可以带他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思及此,陆路不禁发现,原来很多东西都变了。像亿万年前的大海最终蜕变为陆地,曾经称霸地球的恐龙终究沦为化石,日升月落后,许多生命中曾以为的不朽,也无非化作一缕轻烟般的唏嘘。
生命中那么痛那么痛的伤口,终会结痂痊癒。
那么,终有一日,沈世尧也会放弃寻找她的吧,他会有新的生活。而只要她记得就好,她觉得感谢就好。
感谢瑞士的风雪中,他们分享过那么短暂却美好的一瞬。
感谢他,留给自己这个甜蜜的错误。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独自走下去。
那个夜晚,彭俊站在阳台上抽菸。
自从陆路搬进这栋房子,他为了她们母子的健康考虑,开始戒菸。
但当他带著私心、却理直气壮地向陆路提出那个建议后,他忽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香菸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能让他感到镇定。而阳台通风很好,非常適合一时的鬆懈。
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跟她说的话,在那些看似冠丽堂皇的理由背后,他有一句话,拼命压抑住没有开口。他其实很想对她说,lulu,你知道吗?世界上是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的。
还记得一年前,她离开坎城后,他曾经找过cindy要她的电话號码。
“很奇怪好不好,而且你们一点都不合適。”他记得cindy当时是这样吐槽他的。
而他没办法反驳她。
他们见面的场合確实非常尷尬,完全不適合罗曼蒂克的一见钟情。但有些事,却是真的没有预兆也没有理由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为谁心动。
而就算有千百种不可以的理由,你也无法控制自己的一颗心。
但身为成年人,你却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
比如彭俊就做到了,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按那个號码。
直到上半年的某一天,cindy突然打来电话,说会过来法国,要请他喝酒。
问她如此突然到访的理由,她笑得很坏:“嘿嘿,因为你一见钟情的小姐,要结婚嘍。”
他一时哑口无言。
很多东西,一念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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