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两个公公接过银票,態度也顿时不同,笑著说:“郡公爷您请,早知道您要来,大管事候著多时了。”
赖三听了不免一愣,问道:“不是见章主管吗?”
一个太监立即轻笑,似是没忍住一般。笑出声之后才赔礼,道:“郡公爷你別怪,您这是不晓得规矩!不经过管事,怎么见主管?说句小人不该说的话,咱们主管可是近身伺候万岁爷的!万岁爷的龙顏那是经常能见到,一天到晚得有多少大事,就这么进去了,您说主管爷是见您好,还是去给万岁爷当差好?”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还正常,这样一笑一说,赖三就明白哪里彆扭了,这个三十来岁的人了,说起话来居然经常拋媚眼!刚才这一段话含著酸带著傲气,骨子里是瞧不起人的,但语气很委婉不说,眼神还一波一波飘过来!好像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固有的一种习惯罢了。
顿时那鸡皮疙瘩就从赖三心里躥了出来,不可遏抑,他勉强道:“哦,多谢提醒,那就快些去见管事吧。”
赖三面对穆延陵的时候都很淡定,此刻可真是淡定不起来了。
那说话喜欢拋媚眼的太监咧嘴一笑,娇声道:“郡公您別怪,这是规矩,王爷也越不过咱们管事就去见主管啊!郡公爷咱得提醒一声,见咱们管事,小坐片刻,喝一杯茶,管事提点您一下见主管要注意点什么,这可是有大用处的金玉良言,郡公爷您也晓得,小人也不过白提醒一声,谢茶的心意,可要提前准备好了。咱们管事虽然心肠热,乐意帮人,但是这规矩还是规矩不是?”
这人实在让赖三有些受不了,他当下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话,在这位媚眼太监的带领下,又是没几步就走到內院。
带路的媚眼太监到了內堂入口的时候,那种轻佻的神情竟然奇蹟般收敛得一点也没有了,看著无比规矩,他大气也不出一口,弯著腰顛著落地无声的小碎步,走到垂帘门口,朝赖三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这才低著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朝里面低声道:“大管事,长安郡公求见……”
这会儿看他,是非常规矩非常正常的一个下人,训练有素极为守规矩的老实奴才,哪里有一点酸?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他已经预备好了准备等上一顿饭的工夫,谁知媚眼太监的话音刚落,帘子在里面掀开,一个穿著杏色绣花主管太监服饰的人走了出来,双手抱拳,微笑招呼赖三:“可是长安郡公?真真是个少年英雄人物!”
这人戴著便帽,帽镇是一颗核桃大的黄玉,十分华贵。他中等身材,肤色微黑,脸是方方正正的一张,鼻直口正。这人若不是没有鬍子,看上去和官员没什么不同,竟是颇为堂堂的一个长相。
赖三心中嘖嘖称奇,手上早掏出那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既然进一道门就要比另一道门多花点钱,眼下这只有一个的大管事,给一千两也应该不算多吧。
带路的媚眼太监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了,嘴有些不利索地说:“总、总管大人,您老人家怎么在偏房?”
这是总管?那意思终於见到正主了?这就是来传旨的正经副使章末?什么殿主管的那个?
赖三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並不停顿,看看手里那两张银票觉得不够,索性將荷包里剩下十来张一百两的银票都掏出来递过去,口中笑道:“太监大人,不承想在这里就见到您了,预备得不好,小小心意,欢迎到来。”
他叫完之后,斜眼打量章末的反应,谁知章末並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笑得脸上皱纹都连在一起了,口中连称:“不敢,不敢,长安郡公客气了!”
赖三心中大奇,口中称道:“太监大人远道而来,我可是想见很久了。”章末道:“郡公,咱家官微,当不得太监称呼!郡公別客气了。”
赖三做出很亲密的那种笑,道:“哪里哪里,您不是太监谁是?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才別客气,在我心中,你就是个太监!”
章末看上去笑得脸上都开花了,还隱隱有些得意的样子。赖三心中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道这人什么毛病,他气人的功夫都能將穆延陵气一个仰倒,那还是在心里有顾忌的情况下。如今没了顾忌,打定主意要气人,怎的这人竟是不生气?难道自己和太监命里犯克,自己的本事拿不出手了?
赖三根本不知道,章末確实不生气,不但不生气,相反他还觉得十分体面。原来赖三只在评书戏词里听过太监,在戏词里,只要是阉人就会被称为太监,而且那里面的太监基本都不是好人,以至於赖三觉得太监是个很带贬义的词汇,一直只在心里说两声,就算见到门口的小太监,也会叫公公不会叫太监,当著矬子不说矮话的意思。这次他的確是脱口而出,才叫了声太监,又见章末毫不生气,好奇心起,才一口一个太监称呼,想看他脸色的。
可实际上,太监是太府寺总监的简称,整个皇宫中,能被称为太监的只有两个人,章末职位已经不低,他是含元殿的少监,八位少监之一。在太监和少监中间,还有四位大监、两位副监,除了这十六个人,剰余的宦官也各有职位,中宦、宦者、內侍、中涓等等,壁垒森严。
称章末一声太监,实际上是好大的奉承了,就好像对一个偏將一口一个称大帅一般。若不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这样的马屁根本拍不出口。
那章末喜笑顏开,將荷包硬给他塞了回去,埋怨道:“长安郡公,您老人家和我还闹这个?听说是给定西王的仪宾封爵,我老章可是特地巴巴赶来,就为了见一见您老。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底下的小子们做什么咱家心里也明镜似的,今儿我特地到这儿等你,也是少进几个门子,让你少送点门包,规矩咱废不了,但是咱自己可一准儿不能要这个!”说罢斜眼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媚眼宦官一眼,用脚尖点了点他,吩咐:“都给我记下了,今后凡是有人来,报长安郡公的名號,一路都不许问人家要门包儿,隨到隨见,该有的规矩,我掏腰包补给你们!”
那宦官见章末对赖三这么客气,在旁边脸都嚇白了。不知自家总管为何突然改了脾气,当真匪夷所思。
客气几句之后,章末微笑给他挑著帘子,伸手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显得十分谦恭有礼。赖三这个人吃哄不吃横,心里己经在合计怎么闹了,准备得很好,可如今章末这么一客气,他又觉得不好发作。他只好嘴里和章末客气著,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屋子里地龙烧得火热,用的都是上好的莲花炭,赖三是冻惯的,一下子进来还真是不大习惯,顿时汗流浹背。
见赖三热得流汗,他笑呵呵道:“到底是年轻人,身子板火气旺,我可是老了,这定西可真是太冷了,不烧足火候,咱家可是一刻也受不住,倒是忘了长安郡公,真是该打!来人哪——”他喊了一声,“將地龙撤掉一半的火头!”又递过冰盘,“郡公吃些凉果降降火气吧。”
“不必了!就这么烧著吧。我走得热了些,过一会儿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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