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武汉。

时值十月初。

江风裹著长江的湿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人的皮肤上,带著透骨的凉意。

然而,比江风更冷的是人心。

武汉会战打了足足四个月,从盛夏到深秋,百万国军將士在长江两岸、大別山麓浴血拼杀,飞机的日夜轰炸,曾日夜响彻整个华中地区。

但国军的血肉之躯终究难敌日军的精良装备,日军的攻势如潮水般一波紧逼一波,防线节节败退。

如今,武汉即將被日军攻占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三镇蔓延,原本繁华的街巷褪去了往日的烟火气,只剩下一片惶惶不安。

百姓们收拾起简单的行囊,拖家带口,朝著西南方向逃难。

山城,成了此刻无数人心中唯一的生路。

从武汉前往山城的官道上,早已被逃难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脸上沾著尘土和泪痕,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惶恐。

老人拄著拐杖,一步一挪,浑浊的眼睛望著前方看不到头的队伍,女人怀里抱著熟睡的孩子,另一只手还得牵著稍大些的娃……。

路边时不时能看到饿晕过去的人,蜷缩在枯黄的草丛里,气息微弱。

有人於心不忍,停下脚步递上半块干硬的窝头,更多的人却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在这乱世里,能顾好自己和家人,已经是奢侈。

偶尔有赶著牛车的农户,牛车上堆满了破旧的家具和被褥,一家老小挤在上面,牛蹄子碾过泥泞的路面,留下深深的车辙。

长江江面之上,景象却与岸边截然不同。

一艘艘货轮、商船掛著各色旗帜,满载著从武汉抢运出来的物资,顺著江水浩浩荡荡往下游驶去。

船舱里装著工厂的机器、银行的金条、官僚富商的细软,这些“要紧之物”被小心翼翼地守护著,与岸上逃难百姓的狼狈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江边的码头上,早已匯聚成了人山人海。

数以万计的百姓想要挤上这些离开的船只,哪怕只是趴在船舷边,哪怕只能抓住一块船板,他们也想逃离这座即將沦陷的城市。

哭喊声、爭吵声、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盖过了江水的涛声。

有人被挤倒在地上,发出悽厉的呼救,却瞬间被涌动的人潮吞没。

有人死死抓住船舷,指甲都抠进了木头里,任凭船员如何驱赶,也不肯鬆手。

还有人举著仅有的积蓄,哭喊著想要买一张船票,却只能换来船员漠视的眼神。

码头上的混乱只是武汉的一个缩影。

城內的街道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溃败的国军士兵丟弃了武器,三三两两地游荡在街头,眼神涣散。

他们中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带著伤,失去了军纪的约束,成了街头的祸害。

不少士兵衝进街边的商户,砸开店铺的门板,抢走里面的粮食、衣物和钱財。

老板们哭喊著阻拦,却被士兵们一脚踹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心血被洗劫一空。

更让人胆寒的是城中的帮会势力。

平日里还会顾忌几分这位。政府的威严,如今政府自顾不暇,这些人彻底撕下了偽装,手持刀棍,在街头烧杀打砸。

他们抢占店铺,抢夺百姓的財物,甚至为了爭夺地盘,互相火併。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烧焦的房屋冒著黑烟,原本繁华的商业街,此刻成了人间炼狱。

偶尔有零星的警察想要维持秩序,却被帮会分子和溃兵联手赶走,只能眼睁睁看著混乱愈演愈烈。

军统武汉站。

办公楼,却显得异常安静。

这座三层高的西式洋楼,外墙是浅灰色的,带著几分肃穆。

楼外的院子里,几名军统特工正来回踱步,神色警惕,只是他们的眼神里,也难掩一丝慌乱,毕竟武汉即將沦陷的消息,他们早已得知。

办公楼。

三楼。

站长办公室里,安靖江正站在窗前。

她穿著一身笔挺的国军中校军装,勾勒出高挑婀娜的身材。

领章上的两颗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她那张精致得近乎娃娃脸的面容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她一双明眸,带著几分英气,又不失女子的嫵媚,皓齿轻咬著下唇,唇色是自然的嫣红,为她冷艷的气质添了几分姿色。

脚上的长筒皮靴擦得鋥亮,靴筒贴合著她纤细的小腿,更显身材婀娜。

她双手插在军装的口袋里,目光透过窗户,落在院子里乱糟糟的场景上。

几名特工正低声交谈著,神色慌张,似乎在討论著什么,还有人在收拾东西,把文件和办公用品往箱子里塞,显然是想提前跑路。

看到这一幕,安靖江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气愤,柳眉也微微蹙起。

上头那些当官的,一个个倒是精明。

早在半个月前,就以“商议战略”“转移物资”为由,带著家眷和细软,坐著专机逃往了山城,把这武汉的烂摊子,硬生生留给了他们这些人。

美其名曰,坚守岗位,做好长期战斗爭之准备,可谁都知道,武汉沦陷后,留在这里的人,隨时都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层薄雾。

作为武汉站的临时负责人,她肩负著武汉三镇最后的秩序。

武汉站是军统在华中地区最重要的情报站。

早在数月前,她就察觉到武汉的防线可能守不住,奉上峰命令,开始秘密部署潜伏计划。

她將武汉站的特工分成了多个情报小组,分別潜伏在汉口、武昌、汉阳三镇的各个角落,有的偽装成商户,有的混入工厂,。

每个小组都有独立的联络方式和藏身地点,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只有她知道完整的联络网。

现在,只等总部的一声令下,这些情报小组便能立刻进入潜伏状態。

只是,总部的电报却迟迟未到。

这让安靖江心中多了几分不安。是总部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还是电报在传输过程中出了问题?

她不知道,只能耐心等待,同时加强站內的戒备,防止出现內奸或者意外。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寧静。

“进来。”

安靖江收回目光,转过身,声音清冷,带著几分军人的干练。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身著少尉军装的年轻副官走了进来。他敬了个標准的军礼,神色有些为难地说道:“长官,外面来了一名帮会中的男子,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您,还说……还说您认识他。”

“不见。”

安靖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如今武汉局势混乱,鱼龙混杂,帮会分子更是难缠。

他们中不乏见风使舵之辈,说不定是想借著军统的名义谋利,甚至可能是日军派来的探子。

这个时候,她不能有任何疏忽,没必要和这些人扯上关係。

“他说他叫铁锤,您认识他的。”副官道

安靖江眉头微微一动,话锋一转:“等等,让他进来。”

铁锤……锤子,那个跟在李季身边的帮会大汉。

安靖江心跳不由加快几分,她与李季已有段时间没有联繫。

不知道他现在近况如何?

还有,锤子不是跟著他去了上海吗?

怎么回到武汉了?

难道……是李季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说?

安靖江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这人心惶惶的乱世,她很想念李季,哪怕只是听到一点和他相关的消息,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是,长官。”

副官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名黝黑的大汉走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肤是那种常年在外奔波晒出的深褐色,脸上线条硬朗,显得有些凶悍。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短打,袖口捲起,露出结实的胳膊,手上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常年习武或者乾重活的人。

大汉走进办公室后,先是恭敬地朝著安靖江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带著几分憨厚:“安长官,別来无恙。”

安靖江定眼一看,心中顿时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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