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著几分难得的柔和:

“咱知道你激动,可这书要是破了,你还怎么抄?”

夏天明慌忙鬆手,却见册页上已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指痕。

他像做错事的孩童般搓了搓手,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朱元璋:

“陛下,方才在李家庄—.那孩子—”

“阿雄的事,咱本就打算告诉你,不然的话,这一次也不会带你来这—

朱元璋打断他的话,声音也骤然变冷:

“当年雄英那场病,有人在他药里下了毒,咱们都以为雄英病死了,却没想到这孩子福大命大,被李明救了去。如今他失忆了,只当自己是个寻常农户家的小子。”

夏天明喉头滚动,想起朱雄英晒得黑的脸庞,想起他说起干活时眼里的光。

那个本该在皇宫里读书的皇太孙,此刻竟在乡间地头摸爬滚打,这事要是传出去,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可偏偏,这个时候的朱雄英,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鲜活。

“老臣贺喜陛下,贺喜陛下啊——"”

虽然夏天民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结论,但是眼下听到朱元璋这么说,他还是很激动,

甚至还想要直接在这马车之中下跪即首。

朱元璋挥手拦住他,摇了摇头:

“呵,喜从何来?虽然知道了雄英还活著,可咱现在却不能与他相认,也不能让他认祖归宗啊.”

“那陛下为何不將太孙接回宫?”

夏天明忍不住问道:

“若让外人知晓,太孙在外面待著,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外人?”

朱元璋忽然冷笑一声:

“恐怕现在外人才是最安全的,当年下毒的人,就在宫里。眼下咱寧可让他做个快乐的农夫,也不想让他再趟那滩浑水。”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

“再说了,有李明在旁教导,阿雄未必会比在宫里差。你瞧他教的那牛痘法,还有那本破书.”

“那不是破书!”夏天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

他慌忙低下头,却见朱元璋非但未恼,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老夏头,你方才在李家说的“將心比心』,倒让咱想通了些事。”皇帝的声音忽然低沉,“咱做了一辈子皇帝,总想著让百姓怕咱、敬咱,却忘了他们最需要的是啥。”

夏天明心中一颤,想起《赤足大夫手册》里那些沾满泥土的图画,想起李明说起“能救命就行”时的隨意模样。

对啊这救人之道和治国之道,本就是相通的啊这个道理既然能够用来救人,那放在管理国家上,也是一模一样!

原来真正的治国之道,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金科玉律,而是俯下身去,看看百姓的粗布衣裳里藏著多少病痛,听听他们的土窑洞里漏进多少风雪。

“陛下,那《赤足大夫手册》”

他犹豫著开口:

“当真是千年难遇的神书。比之牛痘法,更了不得的是——"”

“是让百姓自己能救命,对吧?

朱元璋接过话头,眼中泛起微光:

“咱以前总觉得,医者就该如你这般,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却没想到,还有李明这样的法子.—-把医道变成锄头镰刀,让老百姓自己能刨出活路。”

马车忽然顛簸了一下,夏天明怀中的册子滑落在地,露出扉页上李明隨手画的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老人弯腰拾起,指尖轻轻抚过那团明黄色,忽然想起李明说“画画多省事”时的神情。

“陛下可知,为何太医院的医书总传不进民间?”

他忽然问道:

“不是百姓不愿学,是那些书里写的什么,煎药三时辰,取晨露半碗,老百姓根本做不到。可李明的书里,净水用明矾,止血用布条,拉稀吃黄连,发烧啃柳树,这些都是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拍了拍夏天明的肩膀:

“老夏头,等咱回了宫,就把太医院的库房打开,让你挑十个最机灵的小崽子,跟著你学抄这本书。咱要让全天下的衙役、里正,都捧著这本书走街串巷,让每个婆娘、娃娃都知道,啥叫『牛痘种臂,七日结疝』!”

夏天明抬头,看见朱元璋眼中跳动的火苗,那是当年起义时才有的光。

他忽然想起李明庭院里的荷塘,想起朱雄英沾满泥土的裤脚,忽然觉得这顛簸的马车竟比金鑾殿还要安稳。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啊—

暮色渐浓时,马车终於驶入京城。

夏天明望著车窗外熟悉的宫墙,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自己还在为“大才”的身份志恋,此刻却已怀揣看改变天下的蓝图。

“老夏头,咱问你个事。”

朱元璋忽然开口,声音里带著几分罕见的迟疑“你对李明评价这么高,是因为这本书,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夏天明思虑片刻,缓缓答道:

“既是因为这本书,也是因为他这个人,但更重要的是,是他所做之事。”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看册页:

“当年药王孙思邈悬壶济世,百姓称他『活神仙”。如今李明做的事,比之药王爷,

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並没有想著去救人,而是想著让人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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