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顺利地搬回了眷村,了周朝先一百块大洋。

將客厅那张斑驳的旧餐桌费力推开,空气中扬起阵阵尘埃。待搬运工离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余寂静,唯有窗外不知名的鸟叫。

周朝先小心翼翼地將父亲的遗照端正地摆在钢琴上。相框里的父亲,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穿越时空在注视著他。

他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冰凉的琴盖上,深吸一口气,掀开钢琴键盘盖子。

指尖触及琴键的剎那,一段悠扬的东北民谣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在狭小的房间里迴荡。

这是他第一次在家唱这首歌,也是第一次买对父亲遗照唱这首歌。

“三九的梅红了满山的雪,萧条枝影月牙照人眠。小伙……”

歌声中,带著无尽的倾诉。这些年,周朝先背负著太多的压力。十五岁那年,父亲重病,家中一贫如洗,连最基本的补品都买不起,更別说看病的费用。

高中时期,他无心学习,为了赚钱,做过各种营生:在校门內卖过小零食;在角落里兜售过香菸;顶著烈日发过传单;替书店出租漫画书,一本只赚一毛钱。

最后与校內社团成员接触,一门心思想要搞钱,给父亲治病。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將他拉扯大。每当夜晚,父亲总会涨红著脸,五音不全地唱著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欞呀……”那略显笨拙的歌声,是他童年最温暖的回忆。

也正因如此,他的童年基本是在基地內度过,唯一的玩伴,便是那个曾经瘦弱,后来因病再也瘦不下来的小胖子陈良琦。

在社团的日子里,周朝先做了太多违心的事。甚至因为赚了不少灰钱,与父亲產生了激烈的矛盾。记得父亲曾竭尽全力呵斥他:

“我就是死也不用你的黑心钱!滚!我周嗣英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然而,他將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化作了对敌对势力的愤怒,对不听话商人的强硬,硬生生凭藉自己的双手,为帮会打下一条街。

他暗中通过黄炳仁,用赚来的钱给父亲治病。可这两年,父子俩都在置气,谁也不愿先低头,谁也没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父亲病危那天,周朝先正带著兄弟们严防马埔的突袭,没能接到黄炳仁的电话。等他得知消息时,已是夜晚。

准备赶往医院的他,在餐厅门口被马埔二十多人堵住。那一刻,怒火中烧的他,抄起刀追著对方砍了一条街,从此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得了个“赤虎”的名號。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衝突,他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周朝先还记得那天,在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父亲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曾经英武的面容早已消瘦得不成样子。

那一刻,他没有哭,只是怔怔地站著,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亲的教诲,想起父亲带他去公园玩,给他买各种零食的温馨场景。

守灵那晚,黄炳仁来了。他轻轻拍了拍周朝先的肩膀,嘆了口气说道:

“你爹一直没有怨你,知道你孝顺,只是不想让你走上邪路。你入伍吧,嗣英帮你铺路了,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干,以后混个一官半职也比较简单。”

从那一刻起,周朝先就暗自决定,不再混跡江湖。在社团里看似风光,每日麻木不仁,除了打架斗殴就是酗酒宿醉,活得像条狗。

一条被人拴著脖子,让你咬谁就咬谁的恶犬。

“塞北残阳是她的红妆,一山松柏做伴娘……”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琴键,周朝先终於唱完了这首饱含深情的东北民谣。

那是父亲的故乡,也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我才不信娱乐圈没有混社团就弄不出名堂!”周朝先紧紧握著父亲的遗照,喃喃自语。

马仔是角头的狗,角头不也是大捞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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