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火光向外泼洒,照出一道清瘦窈窕的身形。

所有人呼吸一屏。崔珩也投去一道目光,依稀辨出是个女人,浑身缠著黑布,头上还顶著个形似箩筐的帽子。

小庙中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好半天,还是八字鬍先开了口:“我们开出的条件,你考虑的如何?”

女人摇了摇头,声如苍哑如同八十老嫗:“我不要金银,我只要那件东西。”

八字鬍轻轻頷首,將手下拋来的布包一抖,赫然是颗风乾的羌人首级,空洞眼眶正对著神龕。

“成交。”

女人一挥袖袍,裹著尸臭的阴风拂过桌面,头颅旋即消失不见。

隨著她缓步走进屋子,桌前阴影晃动,迅速分成涇渭分明的两波。

一侧是裹著黑袍的女人,另一侧却是整整齐齐的具甲汉子。

灯盏中的火苗忽地转为幽绿,照在八字鬍脸轮廓分明的上,古怪狰狞宛如恶鬼。

他一眯眼,凶狠的目光化作刀剑,好像要直接刺穿女人面上的箩筐。

“你可不要戏耍我们。”

话音方落,又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插言道:

“看来我来晚了。”

这一声招呼仿佛巨石投入深潭,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刀剑崢鸣声响成一片。

踏、踏、踏—

在一眾戒备的目光中,一名农户装扮的老者一步一履走了进来。

他肤色黝黑面容古拙,头髮隨意用一根木棍穿著,一身粗布短打,挽著袖子,脚蹬草鞋,腰间还悬著一把短柄柴刀。

“站住!”

一名魏国军汉见他造型邋遢,当即爆喝一声,刀已出鞘。

寒光一闪而逝,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当眾人再次眨眼的时候,却是那名军汉捂著脖子倒下,喉咙仿佛漏气的皮球,嘶嘶作响。

这些人无不是军中好手,但却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刀。

刺鼻的血腥气在屋中弥散开来,老者却恍如未觉,他抖落柴刀上血珠,自顾自在桌前坐下,双目炯炯有神:

“伏波校尉,朱炽。”

“伏波校尉…你来做什么?”八字鬍对死去的同伴视若无睹,双手交叠置於桌上,但眼中的寒意已几乎凝成实质。

朱炽低头瞥了一眼不再挣扎的军汉,不咸不淡道:“都说魏人性子冷漠,以法驭下,以强为尊,果然名不虚传。”

八字鬍神色一凛,手掌搭上刀鐔:“你什么意思?”

朱炽淡淡瞥他一眼:“听说你们外出打仗还要抵押老婆孩子,是与不是?”

“你!”八字鬍眼睛瞪如铜铃,骨节粗大的手掌“砰”地砸在榆木案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如雪崩。

朱炽乾笑一声,又道:“夏侯渊於汉中战死,乃是歿於王事,然魏武不愿全其名节,呼其为白地將军,其性凉薄酷烈如此,是与不是?”

这次八字鬍彻底坐不住了,额角青筋暴起:

“我就姓夏侯,你找死!”

朱炽翻起死鱼眼,对抵在面前的惨白刀刃视若无睹,瞥了眼一旁的神龕,苍声道:

“此处便是夏侯將军庙,你身为魏人,怎地不拜?”

八字鬍心里一沉,回头去看,便见阴影之中,一尊將军像按剑而坐,虬髯怒张似要破壁而出。

两侧各有半闕对联,书曰:

“弃子恤孤,大义昭昭垂魏简。”

“挥师定陇,神威赫赫震关西。”

趁此机会,崔珩悄默默弓著身子起立,寻到墙根的狗洞前,撅著屁股向里一钻。

一面使劲还一面在心中碎碎念:

“只要我不往史书上写,就没人知道我钻狗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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