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

星月朗照,从两侧鏤空的栏杆里透进来,照著铜雀台上一片茭白。

庭院中央是一根形似兽腿的铜柱,粗若三抱古木,虬结的肌肉纹路在铜锈下起伏如山。九道电纹符篆自膝弯处螺旋下降,发出金石摩擦般的轰鸣。

这就是夔牛遗骸,铜雀台的动力来源。

崔珩踩过满地尸骸,一言不发地立在铜柱面前。

厚而粘稠的鲜血铺了满地,弯刀与甲片绕著青铜柱堆叠成环,好似正在进行一场古老的祭祀。

崔珩从李砚平手中重获了讖纬铜人,並用讖纬之术让魏人与羌人疑心生暗鬼,继而相互攻杀。

现在计划只剩最后一步,就是让眼前这东西停下来。

但只瞧了两眼,崔珩就確定,这东西绝难被纯粹的暴力所破坏,至少他做不到。

或许可以从黄龙霸罡上做些文章…

黄龙霸罡凌弱扶强,只需要找到更强的东西,就能將罡气导出,继而让夔牛遗骸停止工作…

更强的东西…

崔珩觉得自己的脑子要过载了。

其实,铜雀台的设计是很精妙的。夔牛是上古异兽,哪怕现在只是一具尸骸,人类也不过螻蚁一般,这就確保了黄龙霸罡不会受到其他生灵的导引。

上古异兽…

思绪在这个词语上停了一瞬,崔珩脑海中没来由闪过李砚平在临行前对他说的话:

《逍遥游》有言:“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大鹏…

崔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从腰间的鹿皮小袋里摸出了那枚尚有些温热的蛋。

“將军,拜託了!”

就在蛋壳接触到青铜柱的剎那,铜柱的缝隙间游走的金雾肉眼可见的一滯。

崔珩能清楚的看到,铜柱上的流转罡气轨跡瞬间变得细如髮丝,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如百川归海般涌向这枚“將军蛋”。

而铜柱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似乎在表达对这位小偷的不满。

九道电纹符篆也变得忽明忽灭,像是大风中的残烛。

咚、咚、咚—

崔珩额头泛出细密汗珠,他屏住呼吸,听到有金石相击的声音自蛋壳深处传来。

还没来得及欣喜,咚咚咚的声音忽然繁密,如骤雨一般从身后传来。

“谁!”

崔珩顿时亡魂大冒,一个激灵转过身,却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微微一愕。

不远处,站著个满头白髮,身著黑色玄甲的男人,也正神色阴鷙地打量著自己。

他浑身上下被血水浸透,豆大的汗珠顺著下巴向下滴落,手中的长刀布满豁口,好像一棵被害虫蛀过的老根。

“我把你的同伴带回来了。”

说著,他缓缓让开一个身位,露出站在后边的几人。

崔珩下意识投去一道目光,然后整个人如同断片—

陆华一身血痕,髮髻凌乱,一双眸子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失去血色的朱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诸葛尚默然不语,右手仍然死死抓住刀柄,然而刀柄上的刀刃已被拦腰截断。

一同被截断的,还有他的左臂,齐肩的位置血淋淋一片。

在他背上,李砚平已变成一个血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创口,成股鲜血在手指匯聚,滴滴答答直向下滚落。

可儘管如此,他手中仍死死握著一个人头,面容古拙方正,纵横皱纹深如刀刻,正是魏军总帅邓艾。

发丘中郎將曹羽在混战中不知所踪。

当李砚平被放在地上时,崔珩才意识到,情况比他想像的更糟。

他的胸口被打了一个对穿,一件银白色的器物暂时取代了心臟的功能,但鲜血仍不住渗出。

这件器物自然是白桔所变,这只妖物感受到崔珩的目光,突然出声道:“我现在是强行变化,最多还能支撑一盏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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