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管事
晌午的太阳煞是闷热,不消片刻,王管事在一帮狗腿的簇拥下挤入人群。
看起来人模人样,脑后没留辫子,踩著一双噌亮的皮鞋,身上的西服鼓鼓嚷嚷被塞得格外饱满。
王管事捏著手帕不停往脑门上擦汗,心底恼火。
见脚夫不好好干活在这儿看戏更是火冒三丈,抬脚就往旁边踹去,人没踹著,但让人不由得为他胯那条西装裤狠捏一把汗,好悬没给绷开线。
“都给我滚!还想不想在码头干了?再让大人们瞧见码头堵成这样……”王管事突然提高音量,指向桅杆上猎猎作响的米字旗:
“看见没?耽误了颐和洋行的船期,把你们都卖了都赔不起!”
在呵斥下,围观的人群一鬨而散,眨眼间就只剩褚青石还有便宜师傅张铁生。
见两师徒在原地没动弹,王管事倒没在意,这破落戏班连个有姿色的旦小娘子都没有,估计就靠胸口碎大石、咽顶钢枪这些博人眼球的手艺吃饭了。
说实在,他见得多了。
估计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像討食野狗那般扑上来,一把抱著自己刚买的皮鞋,流著鼻涕眼泪哭诉自己有多不容易,希望赏口饭吃。
“无趣。”
“3、2……”
心中默数,王管事下意识把脚往后一收,不想让这两泥腿子弄脏了自己的皮鞋。
接下来都不用示意,手下的狗腿自会拆了戏台,把人撵出码头。他只需要负手而立,回去给洋大人稟告就行了。
本该是这样,可王管事偏偏又鬼使神差扭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豆大的冷汗接连从宽广的脑门冒出。
那……什么玩意儿?
气阀丹田!?
作为码头的管事,天南地北什么货物没瞧过?
只是任他见识再长,都想不通高高在上的丹田会在这一名不经传的戏班子身上。
张铁生注意到他的神態变化,面色依然漆如锅底,只是双手抱胸做了个拳礼。
心底不免升起一丝自傲。
往常卖艺时又不是没遭管事的驱赶过,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见了这枚丹田,谁不对他礼让三分?纵使不是真的新修武者,但那又谁知道呢?
这时候就是万万不能落下下乘,王管事这类人是什么习性?气势一弱,就要骑头上拉屎了!
码头的气氛一时僵住,没人先开口。张铁山不想气势落了下乘,王管事同样不想在身后的洋人面前显得无用,正当犹豫时……
“王管事,王管事,您瞧这事弄的!”
自始至终关注“闹剧”的褚青石眼軲轆一转,捧起地上散落的铜子碎银小跑到跟前,周身软得像是没长骨头,笑得殷勤:
“俺们师徒就混个饭的,途径贵宝地不知道谁是这地儿的主,居然忘了提前跟您打个照面,您放心,没经您点头,这些都是不义之財,俺们绝不拿一分一厘。”
说著褚青石把手里的铜子往前一送,王管事看著他身上的黑灰,嫌恶的退了一步。
“拿开!本管事日进斗金,犯得著跟你们这些泥腿子在地里抢食儿?”
“那是,那是。”
褚青石陪著笑,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有所缓和。
两人同时鬆了口气,特別是王管事。
这年头,新修武者不是受詔安进宫吃了皇粮,就是天天嚷嚷著“为国为民”,前些天才抓了几个《法租界武者大劫案》的匪头在菜市口枪毙,这个时间段谁敢惹他们啊……
“还望行个方便,瞧您这通身气派,活脱脱从街角画报上走下来的洋绅士,想必……”
“行了,行了,说得我王管事像个不通理的。”王管事不耐烦的打断,“油嘴滑舌,倒是个懂规矩的,滚吧。”
说罢,在手下狗腿的簇拥下离去,只是走时踩得脚下那双皮鞋踏踏作响,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
待他走后,码头一瞬间又恢復了热火朝天的忙碌,仿佛刚才的喧闹只是幻想。
张铁生楞了半晌,深深看了褚青石一眼倒没说什么,自顾自穿上衣裳遮掩了下腹朝外边走去。
“等、师傅等等俺。”
褚青石连忙推上板车跟上。
这才舒出一口长气,感觉背后那道阴冷的目光挪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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