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石他瞥了一眼,见其面色惶恐不安,眼神闪烁,便开口安慰:

“出了事我帮你兜著,而且缺牙被我安排在后边的跑马场,要有其丐帮的人来找麻烦你,你就去那儿找他匯合。”

此话一出,乞儿的神態才缓和一些,用襤褸的袖口擦了擦额角虚汗:“俺晓得,石头哥,您放宽心,俺是个机灵的,肯定不会跟人蛮干。”

这是褚青石按照“师傅”吩咐,安排在去乞討的最后一个乞儿,两膝被摘了半月板的,双腿像破布条一样耷拉在两侧,外在皮肤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整个人只能靠身下四个轮的木板移动。

乞儿推著木板滑了两步,忽然扭头,露出一个局促不安、討好的笑:“那个……石头哥,我今天的定额能不能宽容些?您瞧,我这齣来的晚,又是最后一个恐怕……”

褚青石知道说这话的意思,没想为难,但对於这些乞儿……即使心生怜悯面上依然要阴冷如水,於是厉声道:“师傅走之前没说,但你要敢偷懒……”

“钟师叔的鞭子可没长眼!”

“是是是,俺晓得,俺晓得……”乞儿点头如捣蒜,“石头哥您是不知道,俺以前在村里就是个勤快人,三岁就能帮父母插秧了。”

说罢便喜不自胜的推起木板车,吱呀一声窜出去七八步,像是生怕褚青石突然反悔。

见他这般模样,褚青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盘算。

要论班子里谁最让乞儿害怕,十个有九个会吐出“钟阎王“这名號。张铁生可能是武人的架子端得久了,下不来台,不屑跟残废们较劲。可那钟庆不同。

马脸吊梢眉,三角眼,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个好人。

而且这廝专爱折磨人。就刚才那乞儿,班里的眾人是亲眼见他把人家按在桌上,一边用锈跡斑斑的柳叶刀旋出半月板,一边絮叨:“瞧仔细嘍,这处筋膜要斜著挑,血才渗得慢...”

阴损完,还用刀尖挑著血淋淋的软骨在眾人的面前晃,活像一老倌显摆手艺。

“造孽……”

褚青石杵又在街角又看了半炷香的功夫。

只见那乞儿一点点蹭到百货的门边,突然就抽搐著蜷成虾米状,硬挤出两行浊泪,嚎啕大哭。

“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行行好吧.……呜呜,俺今早出门给俺炕上瘸腿爹买药,不小心药钱给丟吶!”

乞儿特意把两腿甩在旁边,喉间滚出哭腔:“俺可就这一个爹吶!昨儿俺的癆病娘咽气前还攥著俺的手,说...说..要俺照顾好他,没想到,没想到……”

乞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引得不少人动了惻隱之心。

毕竟这年头逛得起外资百货门口的,哪个不是有钱的主?

乞儿的破碗前很快聚起人气。

“叮!”

今天的第一枚袁大头落进豁口碗,带著回音。

乞儿扬起脑袋,身前是穿蓝布旗袍的阔太太,怀里珐瑯手包开合,伴著一声吴儂软语的上海腔嘆息:“小赤佬作孽哦...”

很快,有了人开头,其他太太们摸了摸颈上珍珠项链,老爷们掸了掸西装上的灰,纷纷慷慨解囊。

施捨两个铜板不多,但能在人前给自个儿挣个善名。

“叮叮噹!”

落进豁口碗的铜子一声竟有了雨点般的错觉,乞儿心底激动,赶紧抹了把泪喊道:“谢叔婶大恩!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褚青石又看了会儿,神情没有丝毫放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余光扫过对面街角。

三个衣衫襤褸、蓬头垢面的人影正往这边晃悠,领头的人捧著铁碗、杵著竹竿,敲在地上“梆梆”响。

“果然,还是来了……”

褚青石眼中满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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