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自然是翻车翻得彻底。

吴德全看著调查笔录和收集到的证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调查过贪污受贿,调查过滥用职权,但像这么……荒诞不经、却又真实反映出某个群体严重脱离群眾的案例,还是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韩梓轩、林凡、阿哲……这些年轻人,生活在自己的“泡泡”里,用他们的认知去定义和“演绎”普通人的生活,还自以为高明。

而李爱民、王海涛这些领导干部,要么是被下属忽悠,要么是明哲保身,放弃了审核把关的责任。

整个链条,从策划到执行到审核,都充斥著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和严重脱离实际的问题。

吴德全合上笔记本,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情况已经基本清楚了。

接下来,就是擬定处理建议,上报纪委和市委。

他知道,这份报告递上去,恐怕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韩梓轩的背景,林凡家的能量,都会成为无形的阻力。

但他更知道,郑书记这次是动了真怒,要抓典型。

这个“典型”,韩梓轩和他的“精英团队”,恐怕是当定了。

“真是……自作孽啊。”

吴德全摇了摇头,收起材料,起身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会议室。

他得回去,好好琢磨这份调查报告该怎么写了。

既要客观公正,又要把握好分寸,还得能经得起各方面的“审视”。

这活儿,可不轻鬆。

与此同时,远在省城一栋豪华公寓里。

韩梓轩正烦躁地划拉著手机,屏幕上满是关於那部短片的负面评论和嘲讽。

他被他父亲找了个藉口,暂时送到省城“休假”,名为休假,实为避风头。

“爸,妈,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

韩梓轩把手机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一脸愤懣。

“不就是个宣传片吗?艺术加工懂不懂?非要上纲上线!”

他的父亲,那位在文化圈和商圈都颇有能量的韩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面色阴沉,没有像往常一样呵斥儿子,只是默默地抽著雪茄。

韩梓轩的母亲,那位省台的製片人,则是一脸担忧地坐在儿子身边,柔声安慰:

“轩轩,別生气了,为这些无聊的人生气不值得。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过?怎么过?”

韩梓轩猛地站起来。

“现在纪委都介入了!吴德全那个老顽固亲自在查!李爱民和王海涛那两个怂包,肯定什么都说了!我这副科长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他越想越气。

“还有林凡!他那什么破公司!找的什么破演员!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连累死我了!”

“行了!”

韩总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韩总,本名韩大有,早年家里穷得叮噹响,十几岁就跟著同乡跑到西北捣腾矿石。

凭著一股子狠劲和运气,在矿產行业最火爆的那几年,攒下了第一桶金。

后来矿產行业整顿,他嗅觉敏锐,立刻抽身,带著巨资回到江东省。

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退下来的老领导。

在老领导的引荐下,他涉足了当时还不算太热的文化產业,投资了几部不温不火的电视剧,成立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

他为人活络,捨得钱,又会来事,很快在省城文化圈站稳了脚跟。

后来省里整合文化资源,组建大型国有文化集团,他又凭藉雄厚的资本和复杂的人脉关係,摇身一变,成了这家国企的老总,完成了从“煤老板”到“文化企业家”的华丽转身。

他深知自己根基不牢,所以对独子韩梓轩寄予厚望,重金培养,送他上最好的学校,毕业后又千方百计把他安排进市委宣传部,希望他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光耀门楣。

没想到,儿子才干了几年,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在机关里做事,要谨慎!要低调!你怎么就是不听?”

韩总看著儿子,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爸,我怎么不谨慎了?”

韩梓轩不服气。

“我搞这个项目,不也是为了做出成绩吗?谁知道现在网友这么难伺候?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

“小事?”

韩总冷笑一声。

“你以为这是小事?在体制中,要考虑『政治』,要考虑『舆论』,最忌的就是高调!”

他混跡江东官商两界多年,对这里面的门道太清楚了。

“郑仪这个人,你不了解。他能在省委那些大佬那里掛上號,主政明州,是省里主要领导都寄予厚望的人物!他这次明显是要借题发挥,整顿风气!”

“你现在撞到他枪口上,还想轻易脱身?”

韩梓轩被他父亲说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嘴硬:

“那……那又能怎么样?不就是个工作失误吗?大不了我这个副科长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糊涂!”

韩总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乱响。

“你以为仅仅是丟官那么简单?如果郑仪真要深究,顺著你那个『定向委託』查下去,查你和林凡公司的关係,查合同有没有问题,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韩梓轩闻言,终於有些害怕了。

“爸……那……那怎么办?”

韩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快速权衡著利弊。

郑仪那边,能量不小,而且占著理,又是新官上任,正需要立威。

硬碰硬,肯定不行。

只能想办法“化解”。

好在,他在省里经营多年,关係网盘根错节,並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省里某些领导,和他交情不浅。

宣传部那边,部长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

或许……可以走走门路,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至少,保住儿子不被追究更严重的责任。

“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家待著,哪儿也別去!手机关机,不要再跟任何人联繫,尤其是林凡那边!”

韩总沉声吩咐道。

“我出去一趟,找几个老朋友聊聊。”

说完,韩总站起身,拿起外套和手包,脸色凝重地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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