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起一边劝著阿六拔,目光却钉在解律金身上:“阿六拔你也消消气,解律首领家大业大,顾忌也多。再说了,人家也没有帮拔陵卖命,不是吗?”
斛律金嘿嘿一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卫王一定要把你託付给乐郎君了。卫王真是可惜了!
临死前还想著你们的前途活路。
乐郎君说的没错。我要真的替拔陵卖命,早把你们宰了。今天囉嗦了半天,也就是想和老朋友打打嘴仗,顺便探听点情况。”
说罢就让手下將两人的武器拿了过来放在中间,抬了抬手作了送客的手势。
“卫王已死,敕勒各部转投拔陵麾下。我解律部就算有心,也不敢违逆行了他。为了一家老小性命,刚才多有得罪,见谅!”
乐起二人也不再废话,收拾好武器转身就准备走出毡帐。结果才掀开门帘,又被斛律金叫住:“乐郎君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斛律金站起来,边走边说道:“卫王对我有恩,既然你们要为卫王报仇,我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再往前走,都是拔陵的人马,被抓住了可就活不成了。”
“心忧家兄和怀荒义军前途,不得已为之。”乐起顿了顿回头说道:“敢问斛律首领,朝廷的大军,临淮王元或和朔州刺史费穆都还在城里头吧?”
“你说的这王那王的我不认识。只是先前拔陵走了之后,就有约莫一半的人马衝出来去恆州了。现在守城的就是费穆,还有前几天从白道衝进城去的武川人。”
乐起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辞別斛律金,然后带上曹紇真等人就走,背向盛乐城而行。
直到走出几十里路,乐起才敢停下来。因为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看来破六韩拔陵真是预谋已久了!
乐起猜测,多半是拔陵和元或达成了有限的默契,故意放元或回军。
可恨的是,敕勒川上的各个敕勒部落,由於失去了卫可孤的领导和约束,也完全没有阻拦的动作。
再仔细想想,其实也想得通。
拔陵肯定乐意见到官军和怀荒义军杀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人之利。
另一方面,对於元或来说,盛乐城本就不算大,守兵再多,除了更快地消耗存粮之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且盛乐虽有金陵,但其重要性远远不如旧都平城。
可问题是,恆州战场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阿六拔或许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曹紇真和吴都这两个慕容武独走事件的亲歷者可太清楚了!
如果元或带著几万大军返回恆州之时,乐举他们还没把平城给打下来那就完蛋了。
不仅是腹背受敌,而且投降的恆州豪强一定会蜂拥而起,狠狠地咬怀荒义军一口。
那时候別提打下平城,能不能活著回到柔玄都是个大挑战。
“山水有路终相逢,解律首领,再会!”
既然已经知道了官军的动向,去盛乐城侦察便毫无意义,於是乐起一行人折返向东,快马加鞭不到一日就到了参合陘。
参合陘在鲜卑语中又叫苍鹤陘,是盛乐城东北蛮汗山中的一道幽深逼仄的沟谷,所以来往塞上的中原商人也称之为石罅沟。
眾人入陘不远,便知斛律金所言非虚。
狭窄的沟谷道路两旁,到处是乾涸凝结的人粪马屎,紧紧贴在地上。
阿六拔也不嫌脏,蹲在地上用树枝来回翻著一大坨马粪,居然还把手指也伸了进去摸了摸:“外面都乾结了,马粪下面的土也干了。”
乐起心情越发沉重。
这坨马粪是在道边巨石的背阴处,除非正午时分之外,其余时候晒不到太阳。
以马粪乾结的程度来看,官军至少在十多天前便通过了参合陘。只是不知道元或究竟带走了多少人马,於是乐起抬头看向了吴都吴都往来过参合陘几次的,对周边情况也算熟悉:“参合陘里差不多有五十里,只是路也不好走,大军通行也至少得要一天的功夫。”
然后吴都推算:
先不管边吃边拉的战马,按人每天拉一次屎来算,官军通过参合陘的时候,每人至少在路边拉一次。
也就是说,数一数道路边有多少处便溺的痕跡,就能大概推测得出元或带走了多少人。
乐起不禁抬头望去,马粪大多数在道路中间,早就被马蹄人脚踩进了泥土,而两侧石壁之下,隔几步就是一滩人屎。
那些隱藏在草中灌木之下的可能还更多。
多想也无益,毕竟路在脚下,眾人稍稍停顿了后再度出发。
凡事也总有利,大军人踩马踏之后,参合陘的道路还被踩结实了不少。
再加上乐起十五人轻装简从,快马加鞭之下於当日黄昏就出了参合陘。
按吴都的方法粗略数了数,前不久通过参合陘的人马,至少也有两三万。
眾人又往东行了数里地,来到一处不知名的湖泊边宿营。
严格来说,此处仍属於广义的参合陘。
但是从这个小湖起,道路陡然变得平坦,两边的山势转向东北—西南走向,且呈喇叭状逐渐退开。
这儿山已不算高,湖面如镜反射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暉。宿营地不远处,一块巨石上还有一条红色的布带缠绕,破碎的丝线在晚风中飘飘荡荡平添了一点生机。
想来这儿也曾是往来商贾必经之处。从这儿起再往外面走,就是名副其实的塞外,所以红色的布带多半是往来的商贾和山民祈福所留下的痕跡。
若是从阿那瓌南侵算起,北镇已经乱了一年多,商贾怕是早已不至。
眾人升起了篝火,接下来就得全靠乐起领路了。
从这儿再往东北,快马加鞭大半天就可以到参合县,然后道路就分成两条。
一条是转而南下,翻过杀胡口,溯中陵水而上去到善无。
还有一条就是继续向东,经过参合陂到凉城郡,然后到旋鸿县。
这两条路乐起都走过,也都还算好走,其实谈不上有领路的必要。
不过敌情不明,若是选错了路,可就会一头扎入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了。
“咱们还是往南边走,去善无,去马邑!”乐起牵著喝饱了湖水的马儿回来便向眾人宣布。
阿六拔虽然经验丰富,但又不清楚怀荒义军的事情,所以只道怎么走都行全听乐起的。
而熟悉內情的曹紇真却理解了乐起言外之意:“再往东边走才是分路口,郎君不先看看朝廷官军的痕跡,然后再决定吗?”
“还有个什么看头?换做我是元或,一定往南翻过杀胡口,然后直插我军的后路。”
搞不好,整个怀荒义军的生死存亡,就在乐起等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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