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盐神索命,黑手现行
诸暨城外的战场,早已是一片血肉狼藉。
张二娘身披染血的鎧甲,手持长枪,亲自率领仅存的数千大顺老营精锐,在阵前苦苦支撑。
这些老兵是偽顺最后的家底,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凭藉著一股狠劲,硬生生挡住了明军的前三波猛攻。
枪挑刀劈之间,明军锐士倒下不少,可张二娘麾下的老兵也在不断减员,每个人身上都带著数道伤口,鲜血浸透了衣甲,呼吸愈发沉重。
但明军的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后续援军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佛朗机炮的轰鸣震得地动山摇,炮弹落在偽顺军阵中,炸开一个个深坑,血肉与碎石飞溅。
张二娘的老营精锐虽勇,却架不住明军的车轮战与火力压制,阵线渐渐被撕开一道道缺口,老营精锐们脸上的坚毅渐渐被疲惫与绝望取代,抵挡越来越吃力。
“杀啊!衝垮贼军!”
明军阵中响起震天的吶喊,数万明军如猛虎下山般发起总攻,朝著偽顺军的营盘猛衝而去。
这一衝,彻底压垮了偽顺军的最后防线。
那些被裹挟而来的十万流民,本就不是真心作战。
他们既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手中的农具也根本无法与明军的刀枪甲冑抗衡,更重要的是,久攻诸暨不下,军中粮草早已耗尽,沿途能劫掠的物资也已抢空,“跟著大顺有饭吃”的口號成了空头支票,士气早已低落到了极点。
此刻见明军衝杀过来,张二娘的精锐老营都抵挡不住,心中最后的战心瞬间崩塌,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快跑啊!明军杀过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万流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溃散开来。
他们丟掉手中的农具,不顾队列,不顾同伴,只顾著拼命奔逃,哭喊声、尖叫声、踩踏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十万人的溃逃,当真蔚为壮观。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有的朝著山林逃窜,有的掉进沟渠被活活淹死,有的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瞬间被踩踏成肉泥。
原本还算整齐的营盘,眨眼间便被溃逃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旗帜倒了,帐篷塌了,兵器物资丟得遍地都是。
“別跑!都给我回来!跑了只有死路一条!”
张二娘双目赤红,对著溃逃的人群嘶吼。
可战场之上,喊杀声、哭喊声、炮声震天动地,她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这片嘈杂之中,没有一个流民愿意回头。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拼命逃,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战场。
江西巡抚兼都督房壮丽立於高坡之上,见偽顺军溃散,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抽出腰间令旗,高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压上!务必全歼贼寇,活捉贼首!”
隨著军令下达,早已蓄势待发的江西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战场,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与溃散的流民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西兵们组成严密的方阵,刀枪並举,朝著张二娘的老营精锐猛衝,同时分出部分兵力,沿途收容溃散的流民,缴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局势彻底倒向大明一方。
张二娘的老营精锐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被明军主力与江西兵前后夹击,更是雪上加霜,士卒们一个个倒下,阵线节节败退。
张二娘深知大势已去,再坚持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她转头看向身后被亲兵簇拥著的王明璋,急声道:“陛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明璋早已嚇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听到张二娘的呼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走!快走!”
张二娘不再犹豫,率领残存的数百老营精锐,紧紧护住王明璋,朝著西面的山林方向突围。
他们挥舞著刀枪,杀出一条血路,试图摆脱明军的追击。
“贼首想逃!给我追!”
张之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即率领麾下精锐骑兵,朝著张二娘突围的方向猛衝而去。
他胯下战马疾驰,手中长刀寒光闪闪,誓要將这偽顺贼首擒获,立下头功。
然而,溃散的十万流民却成了天然的阻碍。
这些乱民四处奔逃,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张之极的骑兵根本无法全速前进。
马蹄踏过之处,不时有流民被撞倒在地,可更多的流民如同潮水般涌来,挡住了追击的路线。
张之极无奈,只得下令士兵暂缓追击,先清理溃散的乱民,收拢降兵,避免造成更大的混乱。
就是这短暂的耽搁,让张二娘带著王明璋与数百残兵,趁机冲入了西面的山林之中,消失在茫茫林海。
张之极望著山林的方向,气得狠狠拍了一下马鞍,却也无可奈何。
溃散的乱民仍需处置,若贸然追击,恐遭埋伏,只能先稳住战场局势,再做后续打算。
十万溃散的乱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蔓延在诸暨城外的旷野上,其混乱程度远超想像。
別说整编收治,哪怕只是单纯围堵,都耗尽了明军的心力。
这些流民大多衣衫槛褸,手持简陋农具,或东奔西逃,或躲藏在沟渠、山林、村落之中,有的甚至趁乱劫掠,让局势愈发复杂。
“十万人啊,就是十万头猪,三天三夜也抓不完!”
张之极一边擦拭著脸上的尘土,一边感嘆。
连续三个昼夜,诸暨城外灯火通明,明军分成数十支小队,四处搜捕溃散的乱民,喊话劝降、围堵拦截、收容登记,忙得脚不沾地。
夜色中,不时有流民试图衝破封锁,与明军发生短暂衝突。
白日里,又有大批走投无路的流民主动放下武器,排队等待收容。
战场的狼藉与流民的哀嚎交织在一起,直到第三日深夜,这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混乱才渐渐平息。
明军將士个个疲惫不堪,眼窝深陷,却依旧坚守在岗位上,將大部分乱民收拢起来,集中安置在城郊的临时营地,派专人看管,发放少量粮草维持生计。
而关於偽顺皇帝王明璋与张二娘的下落,也有了確切消息。
据传,他们带著数百残兵,逃进了诸暨城西三十公里外的五泄山。
那片山脉连绵起伏,峰峦叠嶂,峡谷幽深,丛林茂密,向来是盗匪藏匿之地。
显然,王明璋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只能藉助山林的天然屏障暂避锋芒,妄图拖延时日。
“以为逃进山里就能善终?”
张之极站在临时营帐外,望著五泄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待安顿好这些俘虏,我亲自率军入山,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这伙逆贼擒获!”
后续的五日,明军一边整顿战场、安置俘虏,一边等待援军。
这一日,远处的官道上终於扬起漫天尘土,袁可立、张维贤与邓邵煜率领著大军赶来会师。
张维贤一见到张之极,便快步走上前,脸上满是欣慰与骄傲,连说了三个”
好”字:“好好好!你这小子,总算没给张家丟脸,此番拿下十万俘虏,逼得王明璋遁入深山,可是实打实的头功!”
张之极闻言,呵呵一笑,躬身道:“父亲过奖了。此番能顺利击溃贼军,全凭陛下运筹帷幄,提前布局,又有袁部堂居中指挥,邓將军牵制侧翼,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不敢居功。”
“哦?”
张维贤挑眉,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
“感情你爹我就一点功劳都没有?”
“好了好了。”
袁可立笑著走上前,摆了摆手,打断了父子俩的调侃。
“如今大局初定,当务之急是处置这些俘虏。
这十万俘虏之中,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无辜百姓,並非真心从贼,该放归的就得放归,不可一概而论。”
邓邵煜也点头附和:“袁部堂所言极是。
这么多俘虏,每日消耗的粮草便是天文数字,长期关押不仅耗费国力,还容易滋生事端。
不如顺势而为,给他们分田安家,让他们安心耕作,既能解决粮草压力,又能收拢民心。
“是啊。”
袁可立补充道:“陛下推行新政,本就以民为本。
这些百姓本是良民,只是被偽顺胁迫才沦为乱兵。
如今给他们分好田地,发放种子农具,让他们能安居乐业,他们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大明的根基也能愈发稳固。”
张之极闻言,当即頷首道:“袁部堂与邓將军考虑周全。
此事我早已安排妥当,救灾司与清田司的官吏已在登记俘虏信息,核实其籍贯与是否有恶行。
凡无劣跡、確係被裹挟者,皆会分到田地与农具,遣返回乡或就地安置。
少数罪大恶极的偽顺骨干,则另行关押,听候朝廷发落。”
张维贤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处置,既彰显了朝廷的仁厚,又能彻底安定地方,甚好。
待安置好俘虏,我们便兵分几路,围剿五泄山的残寇,务必將王明璋、张二娘一网打尽,为江南之乱画上圆满的句號!”
袁可立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无须进山剿匪。”
“袁部堂?”
张之极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眉头紧紧蹙起,满是疑惑地上前一步,说道:“闻香教之乱虽已大势已定,但王明璋身为偽顺余孽,一日不除,便如心腹之患,隨时可能死灰復燃!
末將愿亲率精锐,入山搜捕,定將此贼擒获,以绝后患!”
他语气急切,眼中满是不甘。
这可是江南戡乱的最后一战,错过了,日后再难有这般立大功的机会。
邓邵煜也紧隨其后,躬身请命:“末將也愿同往!五泄山虽地势复杂,但我等可调集熟悉山地的乡勇为嚮导,分路搜剿,不信拿不下这伙残寇!”
他与张之极心思相近,都清楚此番平定江南已是收官阶段,生擒王明璋便是压轴大功,自然不愿错过。
帐內其余將领也纷纷附和,眼神中皆透著对战功的渴望。
乱世之中,军功便是晋升的阶梯,此番江南平乱,眾人皆已立下不少功劳,若能拿下最后一役,更是锦上添,日后在朝堂之上也更有分量。
袁可立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诸位急於立功的心思,本堂明白。
但进山剿匪,实非上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缓缓分析道:“五泄山连绵百里,峰峦叠嶂,丛林茂密,峡谷幽深,地形极为复杂。
王明璋一伙本就熟悉山地,如今遁入其中,如鱼得水。
我军虽精锐,但在陌生山地作战,优势尽失,反而容易遭其伏击。”
“更重要的是,山中无粮。”
袁可立加重了语气。
“群山之中,便是寻常猎户供养百人都难,更何况王明璋带去的尚有数千残兵?
山中的野兽、野果再多,也经不住数千人日日消耗。
不出半月,他们便会粮尽援绝,要么饿得挺而走险,下山突围。
要么便会分散下山劫掠,寻求生路。”
他走到舆图前,指著五泄山周边的要道:“我等只需派遣兵力,扼守所有下山的咽喉要道,设下埋伏,严阵以待。
待他们粮尽之时,自会主动送上门来。
届时以逸待劳,既能生擒贼首,又能避免我军在山地作战的无谓损失,何乐而不为?”
眾人闻言,心中的急切渐渐平復。
袁可立所言句句在理,进山剿匪確实得不偿失,围而不攻、守株待兔才是万全之策。
只是想到即將到手的大功要多等些时日,难免有些失望,却也只能躬身应道:“末將遵命!”
袁可立看穿了眾人脸上的失落,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说道:“诸位不必急於一时。战功这东西,只要朝廷励精图治,便少不了你们的”
。
“更何况...”
“如今闻香教之乱虽渐次平定,但江南歷经战火,民生凋敝,不少流民走投无路,恐怕会占山为匪,日后清剿匪患的差事还多著呢。
再者,清田司、救灾司正在各地清丈土地、分配田產,深入乡野基层推行新政。
这可不是易事,士绅牴触、宗族阻挠、刁民作乱,少不了要动用兵力协助。”
“你们想想。”
袁可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能协助朝廷彻底清丈南直隶、浙江的土地,让救灾司的新政在基层落地生根,让百姓安居乐业,稳固大明的江南根基,这份功劳,比起拿下一个王明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番话如同一道曙光,瞬间照亮了眾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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