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弹劾汪文言第一罪为“失职”……”

“身为歙县狱吏,依照《大明律》我大明官吏要是没有公事却擅自离开职守的,要判徒刑一年,杖一百!”

余令觉得有点累了,直接坐在地上翻阅《大誥》!

刘廷元是真的贴心啊。

他不但做好了书籤方便翻阅,他还用硃笔把罪责给圈了起来,生怕余令搞错了。

贴心的让人心疼。

“陛下,依照《大明律》“私罪而不举劾”,《大誥》里说,应直接以“本罪”论处,即按瀆职罪加重处罚!”

余令翻著书,继续说道:

“陛下,臣弹劾汪文言第二罪,监守自盗罪。

依照《大明律》和《大誥》,监守自盗为“六赃”之首!”

余令抬起头看著汪文言道:

““六赃”罪,按侵占財物价值定罪,一贯钱以下杖刑八十,四十贯即处斩刑。

按一贯钱一两银子算,四十贯也是四十两银子!”

“余大人,如何判定他罪责?”

“你是谁?”

望著余令那不善的眼神,崔呈秀猛地一缩脖子,他生怕余令拿著《大誥》来给他定罪。

这玩意太嚇人了,抱著这个能罪减一等!

“下官崔呈秀!”

余令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崔呈秀。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东厂“五虎”中的一位了,原先的浙党官员。

“问的好啊!”

余令开始翻另一本,一边翻一边说:

“小吏的月例不高,汪大人来了京城之后捐了个监生入仕,汪大人,钱是哪里来的?”

汪文言双目喷火,死死地盯著余令。

“不说是吧,我来给你算,按正德年来算,廩膳生是二百,增广生约莫三百,附学生差不多四百,你一个牢卒怎么来的这些钱?”

所有臣子都愣愣地看著余令算帐。

“监生身份可免除徭役並具备科举考试资格,但要捐个生员有钱不行,还得有关係,汪大人,你走的是谁的门路啊!”

宫门外的臣子竖起耳朵。

此刻的他们对余令非常佩服,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很多人不知道。

就如市面上的马一样,官方售价二十……

可谁能买到官价的马?

“捐监生是可以当小吏的,但大多是被分配偏远地方的冷门职位,而且竞爭很大。

如今我朝等待选官的监生约莫一万多人!”

“我先前在户部呆过,户部的第一个小吏需要五百两……”

“汪大人啊,你不是小吏,你是高官,你走到了万千学子都为之奋斗的內阁,你甚至跳过了翰林院,你比状元还厉害呢?”

余令的话音落下,宫门外的地方官员议论纷纷。

余令的话就是他们的心声,他们这些地方官才是干实事的人,中了进士后去了地方苦苦的熬资歷。

若没运道这辈子別说內阁了……

进六部都难。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现在还有进士在吏部候官呢!

因为成绩一般,没钱,身后还没有人!

余令抬起头,依旧自言自语:“那就是斩刑了!”

“下面我弹劾你的第三罪,你无功名,无政绩,监生还是买的,汪大人,你是如何进內阁的,你了多少钱?”

余令縝密的思路让朝堂眾人头皮发麻。

右諭德繆昌期,魏大中,杨涟等人想开口也不敢开口。

这些人觉得余令已经彻底疯狂了,他对汪文言的杀意已经不掩饰了!

余令就是用无可挑剔的阳谋来杀人!

“好吧,汪大人已经认罪了,他都不辩解了,下面我来说,陛下,臣弹劾叶向高叶大人,身为阁臣,为何要……”

见余令又开始翻阅《大誥》,左光斗忍不住道:

“余大人,今日是大朝会,你是阁臣。

要不下去后內阁你写摺子,写罪状,眾大学士票擬,司礼监批红后,再由大理寺和刑部受理如何?”

余令能明白,左光斗的意思是给眾人留点面子。

“不好,一个违法之人都能进入內阁,內阁已经有大问题了,我不信內阁!”

余令才说罢,却发现眾人扭头都在朝著殿门处看。

余令忍不住扭头,原来早间不舒服的叶向高又回来了!

“臣,叶向高拜见皇帝陛下!”

叶向高行礼后,看了余令一眼,隨后对著群臣道:

“文言入內阁办事,实我具题,乞陛下止罪臣,而稍宽其他,以消縉绅之祸,臣有罪,臣请辞!”

望著再次行礼的叶向高,朱由校知道自己从今日起开始握权了!

叶向高直接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了。

自己能宽恕其他人,不代表今后不追究,如果內阁不能让自己满意,自己就可以拿著这件事去追究。

眾人见叶阁老把罪责全部揽下,顿时譁然。

谁都没想到叶阁老会亲自承认这个事情,会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他的出现让很多人猛鬆了一口气。

叶向高看著余令道:

“余大人,识人不明是我的问题,坏了祖制也是我的问题,余大人弹劾我的罪名我都认,大人可满意?”

“余大人,我辞官,你可满意?”

叶向高的声音不大,很动听,有著让人心安的韵味。

他的“大人可满意”如定海神针,一下子让那些人有了莫名的底气和信心。

余令闻言愣住,望著眾人那不屑的目光,余令忍不住道:

“听叶大人这口气,我余令成了胡搅蛮缠,不讲是非之人,如今全是我余令的错,是吗,叶大人?”

“余大人何出此言呢?”

群臣开始出列,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齐声道:

“陛下,臣等觉得叶大人有理,恳请陛下稍宽其他,以消縉绅之祸啊.....”

“陛下,臣等赞同.....消縉绅之祸……”

“消縉绅之祸……”

余令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嘲讽和无奈。

不愧是老臣,不愧是玩手段的人,短短的一句话,就能站在道德最高点。

看啊,我都承认了,你余令还想怎么样啊?

朱由校也愣住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厉害,厉害,明明是你们要弄死我全家啊,明明是你们的错啊,明明是我受尽了委屈,到最后错的却是我,原来这才是识大体。”

余令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位次。

望著不可一世的余令低下了头,黄尊素笑了。

叶阁老年纪大了,还是三朝老臣,这一步到此就结束了!

这么多人一起请命,陛下敢杀叶阁老么?

望著那请命的群臣,朱由校低下头,长袖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指甲都刺破了掌心。

他们这样,和逼宫有何区別?

他能知道余令眼下有多难受。

因为他和余令一样难受。

余令努力的大口吸气来平復心情。

余令明白这就是现在的官场,打压异类的自己才是常態,他们才是一伙的。

余令再次的抬起头,目光锁定黄尊素,笑容啪的一下打开。

黄尊素没料到余令会这么快调整好自己。

望著余令突然的笑,黄尊素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无法形容余令的笑。

他只觉得,此子不可留,留不得了。

站在弓腰行礼的臣子里,余令的身子格外的挺拔。

如此,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既然这么烂了,那这里就给你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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