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她头一次清晰地看见自身价值,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並非一无是处的废物,並非只有一张姣好的討人欢喜的脸。
离开鸿臚寺,向蓉月便不再是向蓉月。
若为一时情爱蒙蔽心智,离了这片让她扎根、破土、终得繁茂的沃土,隨小將去边关生儿育女、牧马放羊,那她过往所有的挣扎、求索与辛苦,便都成了活该承受的报应。
她亲手否定了造就今日之她的全部过去。
向蓉月自是不肯。
那小將被她一番肺腑之言堵得哑口无言,无从辩驳,面红耳赤之下,只得悻悻一甩袖子,瓮声斥道:“不可理喻。”
激烈爭执后,向蓉月被诊出有孕。
这本该是喜事,却成了那小將手中的筹码。他自以为抓住了她的软肋,有了拿捏她的法子竟耐心等到她胎象稳固、落胎必会危及性命之时,留下封含糊其辞的信,便悄然离京,远赴边关。
他满心以为,向蓉月会为了给孩子一个“爹”,甘心捨弃官位,变卖產业,千里迢迢去边关寻他。
他更以为,昔日高高在上的鸿臚寺卿,终要低头向他乞求庇护。他盼著那一刻,盼著尝尝那“夫为妻纲”、被她全然依附的滋味。
但他终究小覷了向蓉月。
向蓉月既没有追去边关,也未將已成形的胎儿墮去。而是將孕中的苦楚,生產的艰险,一一咬牙熬过。
孩子百日那天,亲手为孩子戴上长命锁,转身便换上官服,重返鸿臚寺。
那时,小姐得知此事,並未多言,只是让她给向蓉月送去几盅滋补的药膳,並托她带了一句话。
“情爱不过是锦上添之物,若有,自是美事一桩;若无,也损不了根本。”
“若为这可有可无之物,捨弃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他日定会悔青肠子、哭瞎双眼。”
“可若捨得剪去那朵早已被蛀空的,只要根基仍在,枝叶未枯,来年何愁开不出更绚烂的?”
“再说眼前的境遇,再差,还能差过当年在向家,被那群血亲如附骨之疽般缠著吸血的日子吗?”
自那之后,向蓉月便托一支走南闯北的商队,为那小將捎去一封休夫书。
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是休夫,不是和离。
向蓉月在信中只写:“昔日是我眼盲心瞎,错將狭隘卑劣之徒,当作可託付终身的赤诚君子。今日斩断孽缘,各生欢喜。”
小姐只道“这才是,向蓉月啊。”
如今,那些相熟的旧人,大抵都已在地下团聚了。也不知她下去得晚了,黄泉路远,故人们推牌九时,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会有的。
一定会有。
她心中惦念的人,也正如她一般,在另一端深深地惦念著她。
对此,她深信不疑。
荣老夫人的眼眶迅速泛红,微微颤抖著,试图强忍泪意,但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荣妄心下被这份悲切感染,也涌起一阵酸楚。然想起徐院判再三叮嘱,说老夫人最忌大喜大悲,只得按下心绪,缓声劝道:“老夫人,向少卿特地托人带话,说向老夫人走得安详,並无遗憾。临终前,她神志清明,还拉著向少卿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她特意嘱咐,请您务必保重身子,在这世上多留些年岁,好多看护著后辈们些。”
“说完这些,向老夫人是含笑闔眼的。”
荣老夫人哽咽道:“她倒来教育我了!”
“她既放心不下后辈,怎么自己就不肯多留些时日……多看护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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