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占地极广,处处金碧辉煌,珍奇古玩隨意陈设,奢华至极。

李焕看得咋舌。

清凉山富可敌国的传闻,果然不虚。

“王府真有万鲤朝天的奇景?”李焕问道。

“自然。”徐嘵带他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片广阔湖泊。说是湖,却如海般望不到边际。

湖中荷摇曳,锦鲤成群。

李焕接过饵料撒向湖面,霎时间万鲤爭食,如繁绽放。

“妙哉。”

正在此时,一名僕从匆匆赶来。徐嘵淡然问道:“何事?”

“王爷,李先生出阁了。”

徐嘵眸光一凝。自洪嘉北奔后,李亦山已闭关十年,今日竟破例出阁?

他略作沉吟,看向李焕:“先生,亦山想见你,不知可否方便?”

“见我?”李焕一愣,隨即笑道,“方便,自然方便!李先生现在何处?”

“前方带路。”

报信的僕从在前引路,不多时,李焕与徐嘵便望见一位裹著狐裘的瘦削老者静立路口,双目微闔。

此人正是徐嘵麾下首席谋士,以狠辣计策震慑天下的毒士李亦山。

“师父!”徐奉年欣喜地快步上前。

闻声,李亦山倏然睁眼。

“亦山,你身子弱,何必亲自下山?”徐嘵皱眉责备。

“无妨。”

李亦山摆摆手,目光转向李焕。他久闻其名,今日方得一见。

眼前的李焕,比他预想中更为年轻。

“李兄。”

李亦山拱手致意。

徐奉年暗自吃惊——素来孤傲的师父,竟与李先生平辈相称?

“李先生。”

李焕郑重回礼。

“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亦山发出邀请。

“好。”

二人並肩离去。行至岔路时,李焕忽然扶住踉蹌的李亦山,嘆道:“先生若想见我,遣人传话便是,何苦强撑病体奔波?”

他早看出对方已是油尽灯枯。

“若遣人相邀,只怕李兄疑我仗势压人。”

李亦山喘息著笑道:“况且……我猜你未必肯来。”

“先生错了。”

李焕摇头:“我不但会来,更愿与先生手谈一局。”

“甚好!”

李亦山眼中泛起光彩。

凉亭临湖,微风拂面。

黑白落盘时,李亦山忽然开口:“李兄可知我此行为何?”

“略知一二。”

李焕执子沉吟:“先生欲邀我入听潮阁,为北凉运筹帷幄。”

“正是。”

李亦山落下一枚黑子:“我遍观天下英才,唯李兄可继我之志。为此……我已等候多时。”

“为何不考虑小徒陈希亮?”

李焕挑眉:“他亦能为北凉效力。”

“陈希亮才具虽佳,但时机未到。”

李亦山咳嗽数声:“如今大离、北莽虎视眈眈,北凉等不起十年。”

“先生过虑了。”

李焕抬眼望向湖面。北凉局势,他岂会不知?

“变数自李兄入凉便已开始。”

李亦山指节叩响棋盘:“不出旬日,大离问罪詔书必至凉州,届时……”

李焕指间白子微微一顿。

自己竟有这般分量?

“李兄以为,北凉还能撑多久?”李亦山轻声问道。

“难说。”李焕摇头。

“呵,其实……咳咳……我也不知。”李亦山低笑两声,掩唇轻咳,隨后將指间棋子掷入篓中,肃然拱手:“北凉蓆谋士李亦山,恳请先生入阁,为苍生计。”

不远处,眾人见此情景,皆露惊色。徐奉年揉了揉眼,徐芷虎微微张口,唯有徐晓与徐谓熊神色如常,似早有所料。

凉亭內,李焕再度摇头:“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李先生不必强求。”北凉蓆的名號不过是虚衔,李亦山如今的境遇便是前车之鑑,他岂会自陷泥沼?

“明白了。”李亦山頷首,苍白的面容忽现一抹血色。

李焕心知,这是油尽灯枯之兆。

“李先生可有未了之愿?”他低声问。

“待我死后,奉年必会求李兄救我,届时……望李兄拒绝。”李亦山望向远处的徐奉年,目光坚定。

“为何?”李焕皱眉。

“早该赴死之人,苟活至今已是侥倖,该去赎罪了。”李亦山淡然一笑。

“当真?”

“当真。”

“不悔?”

“不悔。”

“北凉呢?就此放手?”

“放手,太累了。”李亦山瞥向未竟的棋局,轻嘆:“可惜未能与李兄终局。”

“便算作和局吧,如何?”李焕提议。

“好。”李亦山远眺听潮湖,十年来首次静赏湖光。

渐渐地,视线模糊,眼皮沉重,意识涣散……

眾人察觉异样,疾步赶来。轩辕青峰等人僵立当场,徐奉年悲慟难抑,忽见李焕,眼中骤亮:“先生!能救师父吗?”

“废话,我岂会失手?”李焕斜睨他一眼。

“求先生施救!”徐奉年深深一揖。徐晓亦投来期盼目光。

李焕略作沉吟:“救他不难,只是……”

“先生但说无妨。”徐晓沉声道。

“李先生临终嘱託,生死由天,莫行逆命之举。”李焕如实相告。

“他当真如此决绝?”

见李焕应允,徐嘵沉默片刻,看来亦山这些年確实心力交瘁,否则不会萌生此念。

徐嘵转头望向徐奉年:“奉年,不如——”

“不如什么!”

徐奉年直接打断,指著徐嘵怒斥:

“师父糊涂,你徐嘵也跟著犯糊涂?我告诉你,师父绝不能死,我也不准他死!”

说罢,徐奉年郑重对李焕道:“请先生务必施救,事后我自会向师父解释!”

“王爷?”

李焕看向徐嘵確认。

“亦山这些年確实疲惫不堪,我能理解,但眼下北凉危局,实在离不开他!”

徐嘵朝李焕拱手:“恳请先生救亦山一命。”

徐堰彬等北凉眾人亦齐齐行礼。

“好。”

李焕沉吟片刻,点头应下。

李亦山確实不能死,他若离世,北凉便失了智囊,如同猛虎断爪,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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