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229工厂闹剧纠缠不放态度坚决
阳光明回到办公室,拿起一份上午未看完的生产报表,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数字上。
关于沈美玉的思绪,如同窗外偶尔飘过的浮云,在他脑海中短暂停留,便又消散无踪。
他确实没有过多在意。
只要他自己立场坚定,态度明确,沈美玉的存在与否,于他而言并无分别。
他现今的生活重心,是那个位于家属院三号楼充满烟火气的小家,是那个温婉恬静、满心依赖他的妻子林见月。
想起见月,他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她那如新月般清秀的眉眼,她为他整理衣领时纤细的手指,她在家中等他归来时点亮的那盏温暖的灯……这一切,构成了他当下实实在在的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平稳而充实。
清晨,他与林见月一同在窗外渐起的喧嚣中起床,或是两人在小小的厨房里简单做点早饭,煮点白粥,就着酱菜吃得暖烘烘的;或是一起走去弄堂口的早点摊子,要上豆浆油条,边吃边看着晨曦中忙碌起来的小街。
中午,他在厂食堂用餐,铝制饭盒里盛着食堂大师傅炒的大锅菜,味道说不上多好,但份量实在。
晚上若不加班,他便准时回家,林见月有时回来得早,已经淘米下锅,他便系上围裙,接过锅铲,炒上两个拿手小菜。
饭后,两人或沿着家属院附近栽着梧桐树的小路散步,聊聊各自一天的见闻;或是窝在家里,他看书,她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或新闻,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享受着平淡却温馨的二人世界。
这种踏实安稳的日子,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
然而,正如阳光明所隐约预料的那样,他与沈美玉的“偶遇”,并未因上次食堂门口的短暂交谈而结束。
这种相遇的频率,似乎超出了正常概率的范围。
周三下午,他去厂部另一栋办公楼给领导送一份材料。
回来时,在连接两栋楼的石板路上,迎面又撞见了沈美玉。
她正和几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工帽的女工走在一起,看样子是刚换班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看到阳光明,沈美玉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复杂闪烁,随即对同伴低语了一句,便独自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光明,去党委办公楼了?”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声音提得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走近的几个人听清。
“嗯,送份材料。”阳光明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如同看待厂里任何一个普通的同事。
那几名女工从他们身边走过,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交头接耳,低声窃语着走远,留下些许暧昧的猜测在空气里。
“刚下班?”阳光明随口问了一句,纯粹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和场面上的应付,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对,今天上早班。”沈美玉抬手捋了捋额前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动作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仿佛想借此展现一种女性的柔弱,“车间里机器声有点吵,絮飞得到处都是,恐怕还得多适应几天才能习惯。”
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示弱,像是在寻求一点理解和同情。
“嗯,刚开始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阳光明语气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安慰或鼓励的情绪,“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办公室还有工作等着处理。”
“好,那你忙。”沈美玉连忙侧身让开道路,脸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
阳光明微一颔首,便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他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留恋或迟疑。
周五中午,食堂里人声鼎沸。
阳光明和厂务办的几个前同事一起吃完饭,端着空饭盒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走到食堂门口人流相对稀疏的地方,眼角余光又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美玉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一侧的水泥柱子旁,手里也拿着饭盒,似乎是在等人,目光却若有若无地不时扫向出口方向。
看到阳光明和同事一起出来,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主动走了过来,脚步显得有些急促。
“光明,吃完了?”她打招呼的方式几乎和上次如出一辙,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熟稔。
“嗯。”阳光明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只是速度稍微放缓,以示基本的礼貌。
同行的前同事们,好奇地看了沈美玉一眼,又看向阳光明,眼神里带着探询。
阳光明面色如常,仿佛没有看到几人的目光,也没有要停步介绍的意思。
沈美玉似乎有些尴尬,脸颊微微泛红,但还是跟着走了几步,语速稍快地开口,像是怕错过这个机会:
“那个……听说厂里下周有夜校培训,我想报名,不知道流程复不复杂?”
她找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又容易引发后续交谈的借口。
阳光明脚步放缓,公事公办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
“具体事宜归工会和宣传科管,公告栏应该会贴详细通知,按要求报名就行。”
他的回答清晰明确,没有流露丝毫可以提供额外帮助或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直接堵住了任何可能延伸的对话。
“哦,这样啊,谢谢。”沈美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换上了客气的表情。
“不客气。”阳光明说完,便和同事一起转身离开了,将沈美玉独自留在了原地,身影很快汇入散去的人流。
阳光明能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带着某种不甘和探究,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厂务办新来的年轻办事员小赵,是个藏不住话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美玉消失的方向,凑近阳光明低声笑道,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八卦:“阳科长,那女同志是谁啊?看着面生,是车间的?好像找你有点事?”他语气里的好奇多于试探。
阳光明神色不变,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用坦然的语气淡淡道:“一个老同学,很多年没联系了。刚回城分到车间,可能对厂里情况还不熟悉,碰见了随口问几句。”
他语气平和,直接将沈美玉定位在“老同学”和“新同事”的关系上,并且强调了“很多年没联系”和“随口问几句”,彻底堵住了小赵可能继续探究的嘴和后续的流言蜚语。
小赵“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见阳光明一副理所应当、不欲多谈的样子,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而聊起了下午的工作安排。
一次次的偶遇,阳光明的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红星国厂占地广阔,几千号人,办公楼区域与车间区域虽有业务往来,但若非刻意安排,两个在不同部门、工作没有直接交集的人,绝无可能在短短几天内,于不同地点如此频繁地“偶遇”。
这个偶遇的概率,高得让人无法相信仅仅是巧合。
沈美玉的目的,他隐约能猜到几分。
初回城里,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经济上又可能因为家里的种种原因而陷入窘迫。
她试图接近自己这个经济条件尚可、且有一定地位的“旧识”,无非是想在孤立无援中寻找一些依靠,或是力所能及的帮助,甚至可能还存着一丝微弱的试探,看看是否还能挽回些许早已不复存在的“旧日情谊”,为她在城里的新生活寻得一个便捷的支点。
但阳光明内心打定主意,界限清晰。
只要她不主动挑明,不越界,他便只当是普通同学偶然碰面,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同事间的距离。任何超出范围的暗示或请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避和拒绝。
他现在的身份是已婚男士,有着深爱的妻子和需要用心经营、呵护的家庭。
与沈美玉这样一个有过不算愉快过往、且心思明显不简单的“老同学”保持清晰界限,是对林见月的尊重,也是对自己婚姻和当下幸福的负责。
他不能允许任何潜在的风险,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他相信,只要自己始终态度明确,言行一致,不为所动,沈美玉碰了几次不软不硬的钉子后,自然会明白他的决绝和疏远,从而认清现实,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时间会让她学会在新的环境中独立,而不是试图依赖和依附。
就这么又过了两三天,期间又在厂区主干道上“偶遇”了一次沈美玉。
彼时,她正推着一辆运料的小车,阳光明则是去车间了解情况。
两人远远看见,沈美玉似乎想停下来说话,但阳光明依旧是远远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脚步不停地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目的地。
沈美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眼神中的期盼也淡了下去,化为一抹黯淡,她也不再试图寻找话题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阳光明以为,事情大概就会这样慢慢平息下去。
沈美玉会逐渐认清现实,将精力投入到新的工作和适应生活中,不再来打扰他。
他乐观地估计,这种刻意的“偶遇”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然而,他低估了沈美玉“制造”话题和引人注目的能力。
他原本以为沈美玉不断偶遇他的目的尚未明确表露,就会在她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慢慢淡化,最终无疾而终。
却没想到,还没等沈美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开口求助,她本人就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极具轰动效应的方式,成了全厂上下议论纷纷的新闻人物。
这场风波,将她彻底推到了舆论的中心,也暂时打断了她可能针对阳光明的后续动作。
那是周三的中午,阳光明在食堂吃完午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拿起暖水瓶,给自己泡了杯醇香的乌龙茶,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开来,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然后,他拿起桌上当天的《解放日报》,准备利用这难得的午休时间,看报休息一下,了解了解国内外大事。
刚翻开报纸,没看几行关于经济建设的社论,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有些粗鲁地推开,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桌角的文件。
阳光明抬头一看,只见楚大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兴奋和“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额头上甚至还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快步赶来的。
“光明!你小子还真坐得住!”楚大虎反手关上门,几步就跨到阳光明的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劲儿却压不住,像煮沸的水一样往外冒,“听说了吗?出大事了!关于沈美玉的!就你那个前……”
他话到嘴边,及时刹住了车,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阳光明放下报纸,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语气波澜不惊:
“早就和她见过面了。她回城了,在纺纱车间上班。我一周前,就在食堂门口碰到过她了。”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早已知晓的小事,这让一心想要分享爆炸性新闻的楚大虎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足,仿佛蓄力一拳打在了上。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啥能回城?还能进咱们厂?”楚大虎凑近了些,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分享秘密的神态,“这里头有故事!劲爆着呢!跟唱戏似的!”
阳光明微微蹙眉。
他确实有些好奇沈美玉如何获得这个名额,但也仅限于普通人听到非常事件时的那种好奇。
他再次郑重声明,语气清晰而坚定:“大虎,我跟沈美玉之间,早在她下乡之前就已经说清楚,彻底结束了。
现在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的事情,我不关心,也跟我没关系。”
他必须再次向这位知根知底的发小明确自己的立场,杜绝任何不必要的联想。
楚大虎作为阳光明从小到大的发小,又是初高中同班同学,对阳光明和沈美玉那段不算长的过往知根知底。
他当年就不看好沈美玉,总觉得这姑娘太会来事儿,心思重,待人接物缺乏真诚,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后来得知阳光明终于和她分手,楚大虎私下里没少为好友庆幸,觉得阳光明总算迷途知返,没在那棵他看着就觉得不怎么牢靠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此刻,他见阳光明一副急于划清界限、不欲多谈的模样,不但没觉得扫兴,反而更加印证了自己当初的看法,甚至有点为好友现在的清醒感到欣慰。
他嘿嘿一笑,带着点“我早就知道”的得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质靠背椅子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摆出一副“你不听我也非得说,不然憋得慌”的架势。
“知道你不关心,但我还得跟你说说!不然我这心里憋得慌!这事儿现在厂里都传开了,你早晚也得知道细节!”
楚大虎习惯性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没看见今天上午厂门口那出好戏!比话剧还精彩!真该让你也去看看!”
阳光明看着他那一脸“不吐不快”的强烈分享欲,知道今天若不让他把这口“瓜”彻底吃完,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离开的。
于是,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做出一个略显无奈但愿意倾听的姿态,配合地问道:
“哦?什么好戏?跟你今天值班有关?”
他给了楚大虎一个顺畅切入话题的引子。
见阳光明终于“上道”,楚大虎顿时来了精神,眼睛放光,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可不是嘛!今天上午,我正好在厂门口值班室当班。
大概九点多钟的时候,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看穿着像是普通工人,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外套,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那女的,眼睛红肿着,像是哭过很久,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们找到门卫,说是要找沈美玉,有急事。
按规定,上班时间非直系亲属或公事,一般不让进厂找人,免得影响生产。
但看他们那样子挺急的,情绪也不太对劲,门卫老张就让我拿主意。
我想着毕竟是找沈美玉,好歹算是认识的同学,别真有什么急事给耽误了,就给纺纱车间打了个电话。”
楚大虎暂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沈美玉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对夫妻,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变得惨白,手里拿着的纱手套都差点掉地上。
不过她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跟他们说话。
开始声音不大,我们也听不清具体说什么,只能看到沈美玉脸上挤着笑,像是在解释什么。
没说几句,那个中年妇女突然就激动起来,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指着沈美玉的鼻子骂,说什么‘狐狸精’、‘没良心’、‘骗我儿子’、‘黑了心肝’之类的难听话,还想冲过去动手打沈美玉!”
楚大虎说到这里,语气带着点复杂的唏嘘,既有对沈美玉处境的些许同情,更多的是对这场闹剧的感慨:
“沈美玉倒是没还手,就是白着脸往后躲,眼神慌乱,看着挺可怜见的。
你说,我这当班的看着,又是老同学,总不能真看着她被外人在厂门口打了吧?那成什么样子?传出去对厂里影响也不好。
我就和另外两个保卫科的同事赶紧过去了,把他们隔开。”
我们一过去,那中年妇女像是找到了评理的人,立马调转枪口,对着我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声音很大,引得一些路过的工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阳光明听到这里,手中转动着茶杯,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
这情节并不难猜。
他不动声色地问,语气依旧平静:“沈美玉还是一贯的作风,不会是又欺骗了哪个对她一片痴心的男青年吧?”
“嘿!你猜对了!”楚大虎一拍大腿,“这一次被他欺骗的人叫田永刚,是和她一起下乡的知青。找过来的中年夫妻是田永刚的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城北机械厂工人,看着挺本分的。”
他接着讲述,语速加快,带着叙述高潮的激动:“那田永刚的妈妈一边哭一边控诉,沈美玉可把他们家坑苦了!
他们老两口费了老鼻子劲,托了大人情,才好不容易给儿子弄到了一个招工回城的名额!就是咱们厂今年的扩招名额!
结果呢?他们工作忙,走不开,就让儿子自己办手续。
本以为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事,谁承想,田永刚被沈美玉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迷了心窍,竟然偷偷把这个宝贵的、多少人抢破头的名额,自愿转让给了沈美玉!
等所有手续都办完了,沈美玉都进厂上班好几天了,他们老两口才从别人嘴里知道真相!你说气不气人?搁谁身上受得了?”
楚大虎摊着手,一副替田家父母愤愤不平的样子。
阳光明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在这个年代,一个国营大厂的正式工名额,尤其是能让人从农村彻底挣脱出来、回到城市的招工指标,其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是多少家庭梦寐以求、足以改变一生命运的宝贵机会。
田永刚竟然如此轻易地、瞒着父母转让出去,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也难怪他父母会如此愤怒、伤心,感觉天塌了一般。
这无异于被人窃取了家庭未来的希望!
“老两口知道事情木已成舟,工作名额是要不回来了,毕竟档案关系都转过来了。
就退而求其次,逼着沈美玉马上跟他们儿子田永刚去领结婚证。”
楚大虎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他们的想法简单实际,只要领了证,工作给了儿媳妇,好歹也算肥水没流外人田,是一家人。
儿子以后回城再慢慢想办法,至少将来有了孙子孙女,户口能跟着妈妈落在城里,也算是个念想和保障。”
阳光明客观地评价:“站在田家父母的角度,这要求,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是无奈之下唯一的补救办法了。”
他能理解那种希望破灭后,又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
“是啊!换了谁都这么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