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今夜痛饮庆功酒
李大爷坐在轮椅上,正给仙人掌浇水。那盆仙人掌养了五年,今年竟冒出三个苞,圆鼓鼓的像小灯笼。“慢点跑,別撞著盆。”他对著小宝的背影喊,声音里带著笑。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在他的蓝布衫上,印出细碎的光斑,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落在墙角的堆肥箱上——去年秋天埋的葡萄皮,如今已成了黑黢黢的腐殖土,散著淡淡的土腥气。
(二)
淑良阿姨在公共活动室缝被罩,缝纫机“噠噠噠”响个不停。布料是张婶给的,淡蓝色的底子上印著小雏菊,是她家小孙女穿小了的被套改的。“这料子软和,给小宝做个被罩正好。”她脚踩著踏板,手里的顶针在阳光下闪著银光,“秦城,你看这针脚歪不歪?我眼神不如前两年了。”
秦城正给活动室的窗户换纱网,闻言回头瞅了眼:“比商场买的整齐多了!您这手艺,搁过去能当裁缝铺的老师傅。”淑良阿姨被逗乐了,缝纫机踩得更欢,线轴转得像个小陀螺。窗台上摆著她泡的酸豆角,玻璃罐里挤满了翠绿色的豆角,上面浮著层红辣椒,看著就开胃。
三大爷拎著个鸟笼从门口经过,笼里的画眉正“啾啾”叫。“淑良妹子,借点针线,我那鸟笼的布罩破了个洞。”他把鸟笼掛在门把手上,凑过来看被罩,“这小雏菊印得真俏,小宝盖上准能做美梦。”淑良阿姨从针线笸箩里找出一团白线递给他:“用这个,结实。对了,你上次说的五香瓜子方子,再跟我说说唄?”
(三)
閆埠贵抱著笔记本电脑衝进活动室,屏幕上闪著绿绿的图案。“快看!我做了个院里的电子相册!”他把电脑往桌上一放,点开播放键——照片一张张跳出来:春天二大爷在门旁练太极,夏天赵大哥蹲在烤炉前擦汗,秋天三大爷在葡萄架下炒瓜子,冬天李大爷的轮椅旁堆著孩子们堆的雪人。每张照片底下都標著日期,配著歪歪扭扭的小字:“二大爷的太极裤差点掉了”“赵大爷的烤炉冒黑烟了”。
淑良阿姨停下缝纫机,凑过来看得直乐:“这张好,小宝偷吃葡萄被酸哭的样儿,跟个小猴子似的。”秦城换完纱网,用袖子擦了擦手:“把上次比赛的照片也加上,还有王干事送的那面锦旗。”閆埠贵点头如捣蒜:“早加上了!您看这页,二大爷领奖时脸红得跟西红柿似的。”
正说著,小宝举著把月季跑进来,瓣上还沾著水珠:“淑良阿姨,编环!”淑良阿姨放下针线,拿起剪刀修剪枝,嘴里念叨著:“这朵太开了,那朵还没绽,选这几朵正好。”她的手指又快又巧,没一会儿就编出个圆滚滚的环,往小宝头上一戴,正好盖住他乱糟糟的头髮。
(四)
傍晚的风带著点凉意,赵大哥的烤炉又支起来了,这次烤的是山药。他把山药埋在炭灰里,用铁钎子扒拉著,火星子“噼啪”往上跳。“再过俩月就能烤红薯了,现在的山药甜得发麵,你们尝尝。”他边说边往炉膛里添了块木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
二大爷拎著个酒葫芦过来,往石桌上一坐:“烤山药得配点小酒才舒坦。”他拧开葫芦盖,一股淡淡的酒香飘出来。“少喝点,回头又该忘词。”三大爷端著瓜子跟过来,往桌上一撒,“刚炒的焦味,尝尝?”赵大哥从炭灰里扒出个山药,用石头砸开,雪白的瓤冒著热气:“先吃山药!凉了就不面了。”
小宝抱著电子相册跑过来,举著电脑给大家看:“二大爷你看,这是你甩翎子的样儿,像不像大公鸡?”二大爷瞪了他一眼,嘴角却翘著:“小兔崽子,那叫威风!”说著拿起块山药,吹了吹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气,引得大家笑成一团。
(五)
月亮慢慢爬上来,给葡萄架镀了层银。淑良阿姨端来刚熬的南瓜粥,盛在粗瓷碗里,黄澄澄的冒著热气。“李大爷,您慢点喝,別烫著。”她把碗递到李大爷手里,又给小宝舀了一勺,“凉了点,能喝了。”李大爷喝著粥,看著院里的人:“这粥熬得稠,有我年轻时喝的味儿。”
秦城蹲在堆肥箱旁,往里面扔了把刚捡的落叶。“明天把那几盆月季移到墙角去,那儿光照好。”他拍了拍手上的土,“三大爷,您那瓜子売別扔,也倒进来当肥料。”三大爷嗑著瓜子,边嗑边往旁边的小布袋里吐売:“早攒著呢,等会儿就给你送来。”
閆埠贵的电脑还在放照片,屏幕的光映著每个人的脸。有张照片是去年冬天拍的,大家围著赵大哥的烤炉,哈著白气抢烤红薯,每个人的鼻尖都红通通的。“这张得设成桌面。”閆埠贵嘀咕著,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六)
赵大哥的烤炉渐渐凉了,炭灰上插著几根吃剩的山药棍。二大爷的酒葫芦空了,正哼著《智取威虎山》的片段,调子跑得没边没沿。三大爷的瓜子売堆成了小山,他正用报纸把売子包起来,准备明天给秦城送去。小宝趴在李大爷的轮椅旁,听他讲以前在工厂的事,眼睛瞪得溜圆。
淑良阿姨收拾著碗筷,月光照在她的白髮上,像撒了层霜。“天凉了,明天把厚被子拿出来晒晒。”她对秦城说,“小宝的被罩我明儿就缝完,正好赶上降温。”秦城点头:“我去把储藏室的梯子搬出来,您那箱冬衣也该翻出来透透气了。”
閆埠贵合上电脑,打了个哈欠:“我把相册存到云端了,以后换电脑也丟不了。”他伸了个懒腰,往门口走,“明天教小宝做电子贺卡,给张婶家的小孙女送生日祝福。”
(七)
风卷著几片落叶飘过石桌,赵大哥用脚把炭灰扒拉平,免得火星復燃。“明儿我去批发市场,买点红薯苗,种在东墙根下,明年春天就能栽。”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李大爷,您那仙人掌要是开了,可得叫我看。”李大爷笑:“错不了,开前我给你打电话。”
二大爷站起来,晃了晃酒葫芦:“我也回了,明儿还得练嗓子,下个月社区有联欢会。”他走起路来有点晃,却硬是把腰板挺得笔直,像戏台上的武生。三大爷跟著站起来:“我跟你一路,正好討教討教那《铡美案》的唱腔。”
小宝打了个哈欠,往淑良阿姨身边靠:“我困了。”淑良阿姨抱起他,往屋里走:“睡吧,梦里准能梦见甜甜的烤山药。”月光跟著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八)
秦城最后一个离开,他检查了一遍活动室的门窗,又往堆肥箱里撒了把水。葡萄架上的叶子还在落,一片叶子打著旋儿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捡起来,放进堆肥箱里。远处传来二大爷跑调的唱腔,夹杂著三大爷的咳嗽声,还有赵大哥收拾烤炉的叮噹声。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圆滚滚的像个银盘子。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太阳能灯还亮著,照著门上那面“最佳创意奖”的锦旗,红得格外显眼。明天得给锦旗换个地方掛,老让风吹著,顏色该褪了。他这么想著,慢慢往自己屋里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哼著一首没尽头的歌。
(九)
第二天一早,淑良阿姨就把被罩晒在了晾衣绳上,淡蓝色的布料在风里飘,小雏菊像活过来似的。小宝蹲在晾衣绳下,数著上面的夹子:“一、二、三……淑良阿姨,您用了十个夹子!”淑良阿姨正在翻晒冬衣,闻言笑著说:“风大,夹少了会吹跑的。”她的毛衣上沾了点絮,像落了层雪。
秦城扛著梯子往储藏室走,路过李大爷的小园时,停住了脚——仙人掌的苞又鼓了点,尖上泛著点粉红。“快开了啊。”他对著仙人掌说,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李大爷推著轮椅出来,手里拿著个小喷壶:“再等三天,保准开。我这仙人掌,比钟錶还准。”
赵大哥骑著三轮车回来了,车斗里装著捆红薯苗,根上还沾著湿泥。“这苗壮实不?老板说这品种叫『蜜薯』,烤著吃流。”他把苗卸在东墙根下,用铁锹挖了条浅沟,“秦城,等会儿帮我扶著点苗,我来培土。”
(十)
三大爷提著个竹篮,里面装著刚炒的南瓜子,老远就喊:“尝尝新口味!放了点桂皮,香得很!”他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抓了一把往小宝兜里塞。小宝掏出颗扔进嘴里,连壳嚼得咯吱响:“比瓜子还香!”三大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那是,你三大爷的手艺,能差得了?”
二大爷穿著件新做的练功服,天蓝色的,袖口绣著朵梅。“看看怎么样?淑良妹子给缝的,说上台穿精神。”他原地打了个旋,衣角飞起来,像只大蝴蝶。“下午去公园练嗓子,谁跟我去?”小宝举手:“我去!我去!”閆埠贵从屋里探出头:“我也去,拍点视频当素材。”
淑良阿姨把晒好的冬衣叠起来,放进樟木箱里,又往箱角塞了把樟脑丸。“秦城,你那件厚袄找出来了,袖口磨破点,我给你补补?”秦城正帮赵大哥栽红薯苗,闻言喊:“不用补,那样穿著舒服!”赵大哥在旁边笑:“他就爱穿带点破的,说有烟火气。”
(十一)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大家坐在葡萄架下吃饭。淑良阿姨做了酸豆角炒肉,三大爷拌了盘黄瓜,赵大哥烤了山药,二大爷拎来瓶自酿的葡萄酒,连李大爷都抿了两口,说:“这酒绵和,不呛人。”小宝捧著碗南瓜粥,边吃边看閆埠贵电脑里的相册,突然指著一张照片喊:“这是我掉牙那天!淑良阿姨给我包了红饺子!”
饭后,閆埠贵教小宝做电子贺卡。“点这个星星按钮,能加闪光效果。”他握著小宝的手,在触控萤幕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再写上『生日快乐』,张婶家妹妹肯定喜欢。”小宝的鼻尖快碰到屏幕了,嘴里念叨著:“要粉色的蛋糕,上面插满草莓!”
秦城和赵大哥把最后一棵红薯苗栽好,浇了水。水珠顺著苗叶滚下来,在土里砸出个小坑。“明年这时候,就能烤蜜薯吃了。”赵大哥蹲在地上,看著绿油油的小苗,笑得满脸褶子。秦城掏出手机,对著苗拍了张照:“存上,明年对比著看。”
(十二)
下午的公园格外热闹。二大爷在小广场中央开嗓,“当哩个当”的快板声引来一圈人。小宝跟著打拍子,脚底下踩著碎步,学得有模有样。閆埠贵举著手机录像,时不时喊:“二大爷,往这边点,光线好!”三大爷蹲在旁边的石墩上,给围观的人分瓜子:“尝尝?自家炒的,隨便吃!”
淑良阿姨坐在长椅上,给李大爷织围巾,线是宝蓝色的,说冬天配他的藏青色袄正好。“您看这样行不?我照著书上织的,叫『吉祥结』。”李大爷摸了摸:“暖和,比买的强。你这手艺,闭著眼都比別人强。”
秦城和赵大哥在旁边的空地上翻土,准备种点菠菜。“撒点尿素,长得快。”赵大哥抓了把肥料,均匀地撒在土里。秦城用锄头把土耙平:“等长出苗来,给小宝做菠菜蛋汤,他最近总说想吃。”远处传来二大爷的唱腔,字正腔圆,比在院里唱得还卖力。
(十三)
太阳西斜的时候,大家往回走。二大爷的嗓子有点哑,却还哼著小调;三大爷的瓜子篮空了,手里捏著个空塑胶袋;小宝趴在秦城背上,嘴里叼著颗没吃完的南瓜子,眼睛半睁半闭;淑良阿姨帮李大爷推著轮椅,慢慢走著,围巾针在手里转著圈;閆埠贵举著手机,还在回看下午拍的视频;赵大哥扛著锄头,脚步“咚咚”响,像在打拍子。
路过胡同口的小卖部,张婶探出头:“淑良妹子,你那酸豆角真开胃,再给我装点唄?”淑良阿姨笑:“明天给您送去,刚醃好的,更脆。”张婶又喊:“小宝,明天来我家吃蛋糕啊,妹妹生日!”小宝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带电子贺卡……”
(十四)
院里的太阳能灯又亮了,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浓淡不一的水墨画。赵大哥把锄头靠在墙角,淑良阿姨把织了一半的围巾放在石桌上,閆埠贵把视频传到了院里的共享相册里,二大爷的酒葫芦又掛回了门把手上,三大爷在给鸟笼换乾净的水。
李大爷的仙人掌还没开,但苞更鼓了,像三颗小灯笼掛在绿球上。小宝已经睡熟了,脸上还沾著点南瓜子売,淑良阿姨正用签给他轻轻擦掉。秦城坐在石凳上,看著这一切,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又放了回去——还是不抽了,闻闻院里的桂香,比啥都舒坦。
墙角的堆肥箱里,昨天的落叶已经开始变软,混著瓜子売和葡萄皮,在黑暗里悄悄发酵,等著明年春天,给红薯苗和月季根送去最实在的养分。就像这院里的日子,一天天过著,不慌不忙,却在不知不觉中,酿出了最甜的味儿。
夜里起了点风,吹得葡萄叶“沙沙”响。淑良阿姨起来收被罩,发现淡蓝色的布料上落了几片黄叶子,像绣上去的纹。她笑著捡起来,扔进堆肥箱——又是好肥料。
二大爷的梦话带著唱腔,“今日痛饮庆功酒”的调子从窗缝里飘出来,惊飞了葡萄架上的夜鸟。三大爷的画眉在梦里“啾啾”叫,像是在应和。
閆埠贵的电脑还亮著,屏幕上是张刚合成的照片:每个人的脸都笑盈盈的,背景是院里的门,上面爬满了虚擬的蔷薇,红得像团火。照片底下有行小字,是他刚敲上去的:“家和院的日子,像烤红薯一样,慢慢烤,才最甜。”
秦城起夜时路过,看了眼电脑,伸手按了下保存键。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鞋上,沾著的泥土在地上印了个小小的印子,像个省略號,等著明天的故事继续往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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