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漆黑狭长的山洞內,库吉萨此时正双眼紧闭、虚弱无力地躺在一张兽皮上。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浑身上下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泛著暗红色的条纹状瘢痕。

此情此景,就仿佛有一条条暗红色的小蛇潜藏在他的皮下,从上到下爬满了他年轻的身体。

而在他的身边,塔玛尔部落的萨满祭司木力台正面色凝重地站著,此刻他忧心忡忡地望著自己面前奄奄一息的库吉萨。

与此同时,库吉萨突然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但身体上传来的剧痛使他一时无法大声说话,所以只能用微弱的声音询问站在一旁的木力台。

“我…这是在哪?”

“首领,您终於醒了,您的身体现在很虚弱,请不要再说话了。”

“木力台,你为什么叫我首领?我父亲他怎么了?”

“杜尔班首领和图丽夫人都……”

木力台並没有把这个噩耗再继续说下去,他怕年轻的库吉萨承受不住噩耗所带来的打击,再一次晕厥过去。

其实关於这件事,库吉萨心里也早已经猜到一个大概了,此刻他问木力台只是为了寻求那百分之一的希望,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可事实確实是像他所想的那样:他的父母已经死在了半天之前的那场浩劫中。

“既然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为什么你把我带到这里来?部落里的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哪儿?”库吉萨强忍著巨大的悲痛,继续朝木力台问道。

“首领,部落现在的情况…您还是先別再问了,您先休息吧。”

此时库吉萨却不顾身体的疼痛,硬撑著坐起了身,他瞪著血红的双眼朝木力台吼道:

“塔玛尔部落到底怎么了!木力台!我命令你现在就回答我!!”

“塔玛尔部落…已经…不復存在了。”

木力台的声音很轻,但却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库吉萨的心头,直让年轻的他喘不过气来。

隨后库吉萨又接著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部落里所有人都死了吗?”

“是的首领,很不幸,部落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地狱之火的灼烧下,其中就包括您的父母和部落里全部的战士。

而倖存下来的只有那些没来得及喝到酒的侍者,还有那些並没有参加您婚礼的战俘和奴隶。

但这些人並不完全算是塔玛尔部落的人,所以我说塔玛尔部落已经不復存在了……”

“我们被灭族了?”库吉萨的声音颤抖著,他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是的首领,严格意义上来说,塔玛尔部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从此以后我將是您唯一的部眾。”

木力台回答这个问题的语气格外冷静,这不禁让库吉萨想起了另一件摆在眼前的事。

“那我为什么没死?你呢,你又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我们俩还活著?”

“我並没有喝桶里的酒。至於您,是我通过沟通神灵,请求了狼神葛沃的庇佑,为您保住了您的性命。”

木力台的这个回答,乍看起来似乎难以理解,但事实確实如此:塔玛尔部落的所有人都死於同一桶酒。

不过这桶酒並不是毒酒,而是一种被施加了法术的特殊助燃剂。

关於这件事,我们还是要从塔玛尔部落世代流传下来的的婚礼习俗开始讲起。

在塔玛尔人的婚礼上,新郎新娘、双方的父母亲友、以及到场所有的宾客,都要从同一个大桶中舀酒来喝。

这既象徵著塔玛尔人对於部落团结的嚮往,同时也代表了这些宾客们对於新人的美好祝愿。

此刻,库吉萨也终於回忆起了半天之前,在自己婚礼上发生的那场让他匪夷所思的劫难……

当时婚礼已经接近尾声。

部落中上至他贵为首领的父亲母亲,下至每一位塔玛尔部落的普通战士,大家都从酒桶中舀出了酒。

但就在所有人都喝光了手中的美酒之时,站在库吉萨身旁的美丽新娘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隨后,美丽的新娘把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地上一摔,紧接著她又一次高喊起了库吉萨初见她时她口中的那句誓言:

“火焰之永不凋零!”

在喊出这句誓言之后,新娘的身体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產生了异样。

只见一道道火焰同时从她的全身上下窜出,隨后这些火焰又在一瞬间相连,匯聚成了一片片细长瓣的形状。

这些火焰化成的瓣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它们像包裹蕊一样將新娘娇嫩的身体紧紧包裹在其中。

隨后,包括库吉萨在內,在场所有人的身上都传来了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剧痛。

紧接著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在这巨大的痛苦中挣扎著倒下,犹如传说中的地狱眾生一样。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上却並没有火焰出现,仿佛在灼烧他们的是根本不存在的火焰。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朵火焰之的威力,它是来自地狱的魔,来自地狱的火焰只会在信仰火焰之的人身上显现。

此时塔玛尔部落的所有人便是这地狱之火焚烧的对象。

他们都喝下了地狱之火的助燃剂,变成了一堆淋满桐油的乾燥木柴。

而库吉萨的新娘则是作为地狱之火的载体,变成了点燃这堆木柴的火种。

侥倖活下来的库吉萨並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浩劫,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婚礼竟然变成了整个塔玛尔部落的葬礼。

於是他问向了和他同样活下来了的木力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是您的新娘对我们的报復,她一直痛恨我们的部落屠杀了她的同胞。”木力台冷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在婚礼之前没有实施这样的报復,而是多等了这么长时间?”

“抱歉首领,这其中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確定。”

“是什么?”

“您那位新娘自己肯定是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的,一定是有人暗中帮她找到了火焰之的召唤方式。”

“这个人会是谁?我们部落中谁有这样的本事?”

“抱歉首领,这我不知道。”

就在库吉萨沉浸在这场惨剧过后的悲痛中时,距离他百里外的白龙江东岸,几名身著萨满服饰的男人正虔诚地跪在岸边。

他们其中的一人把自己的头紧贴在岸边的沙地上,对著面前的江水低声说道:

“伟大的江神,我们在此感恩您赐予的奇妙力量。

就在今天白天,我们对大江对岸的塔玛尔部落进行的大清洗已经成功实现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就见月光映衬下的江面上突然凭空激起了一层层巨浪。

隨著巨浪的不断翻腾,一条身形庞大的白色巨龙也从江水中探出了头。

岸边跪著的几人此时也仿佛受到了来自这条白龙的惊嚇,身上不住地颤抖起来。

只见他们几个都同时用自己的膝盖跪著后退了几步,生怕白龙张开巨口一口將他们几个吞进肚里。

“別忘了你们事先答应我的回报。”白龙並未像人一样开口说话,但这声音却凭空出现在在场几人的脑海中。

为首的萨满紧忙又把头叩在了地上,颤抖著对面前的白色巨物说。

“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对我们的帮助。

等我们的部落彻底统一大江两岸的土地之后,一定每年都会按照约定给您供奉的。”

白龙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答覆后微微点了点头,隨后便翻动起自己巨大的身体,转身又钻回了江水里。

此时夜幕下的岸边,只剩下了这几名惊魂未定的萨满,他们在彼此的搀扶下颤抖著站起了身。

其中一名稍显年轻的萨满很快便从刚才的惊嚇中走出来,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只听他对为首的那位萨满说:

“您可真是睿智,能想到藉助江神的力量来替我们发动战爭。我们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对岸最强大的塔玛尔部落。”

旁边另一位年轻萨满隨即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以咱们部落目前的实力,如果真的要和塔玛尔部落那群恶狼硬碰硬,只怕还真是很难战胜他们。”

可那位为首的萨满却沉默不语,仿佛並没有听见他们俩刚刚拍的马屁。

此时的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面前的白龙江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著:“恐怕这件事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简单……”

几天之后,库吉萨与木力台棲身的山洞里。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到部落去?我父母的尸身都还未得到安葬,你究竟还要带著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里躲多久?”伤势稍有好转的库吉萨朝木力台问道。

“难道您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吗?现在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部落了,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木力台冷静地回答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永远回不去了?”

“尊敬的首领,我实话告诉您吧,就在昨天我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我们的部落的营帐已经被一群人占领了。”

“被谁占领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部落都已经臣服於塔玛尔部落了,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年轻的库吉萨虽然天生就带有领袖的特质,但此时的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自然是很难对当前的局面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而身为塔玛尔部落萨满祭司的木力台,似乎早就通过沟通神明的力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他在那场浩劫发生的当日,就独自带著奄奄一息的库吉萨躲进了这个人跡罕至山洞里。

而事实也確实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就在塔玛尔部落发生那场浩劫的第二天,整个部落原有的领地就都被一个从大江对岸过来的部落占领了。

不过让库吉萨和木力台二人没想到的是,塔玛尔部落的灭族惨剧,竟然就是拜这个大江对岸的神秘部落所赐。

这是洪都部落,他们所信仰的图腾是一条鱼,一条身形狭长、背部长著怪异背鰭的大鱼。

洪都部落世居白龙江的东岸,他们的棲息地与塔玛尔部落所统一的这片广袤土地隔江相望。

在洪都部落里,大部分人都以在江中捕鱼为生,这支部落不像塔玛尔部落这样拥有大量英勇的战士。

实际上,在他们当中的猎人都很少,除去那些为部眾预测捕鱼时的天气情况的萨满之外,这个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只会捕鱼。

但就是这么一支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部落。

居然能在他们部落中萨满祭司的运作下,依靠著江神白龙赐予的火焰之的召唤方式,不费一兵一卒地消灭了最强大的塔玛尔部落。

那个在库吉萨大婚前夜,將火焰之的助燃剂扔进新娘营帐內的神秘人。

他就是洪都部落的最高萨满祭司,也正是他和白龙江神做了一场骯脏的交易。

狡猾的鱼群藉由白龙赐予的力量,通过一朵来自地狱的魔成功屠尽了狼群。

在这个原始的时代,野蛮文明中的人类与自然界这些神秘力量显得格外亲近。

似乎人类种群的一切巨大改变都脱离不开这种魔幻色彩。

但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

鱼群在那场屠杀中漏掉了库吉萨这头年轻的恶狼,他会像一粒带著仇恨的种子一样重新扎根。

但此时的库吉萨显然还不具备復仇的能力,他在棲身的山洞中又问了木力台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做才能夺回属於塔玛尔部落的荣耀?”

“依我看,您还是先养好您身上的伤再做打算吧。”

木力台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刚刚经歷灭族之灾的並不是他所在的部落一样。

库吉萨接著问:“养好伤以后呢?我终究还是要夺回属於我的一切的,到时我该怎么做?”

木力台这次一反常態地没有回答年轻首领的问题,或许在他的心中,库吉萨这种想法有些过於天真了。

眾所周知,在林海之中,只有成群的狼才能对其他动物產生足够的杀伤力。

但库吉萨现在却是一头失去了一切的孤狼,他想要夺回属於自己的领地,还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昔日的塔玛尔部落领地中心的一座营帐內,一群人正围围坐在一起。

此刻的他们,正在尽情享用著已经消亡的塔玛尔部落所留下的遗產——鲜美的肉食和甘甜的美酒。

他们中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且因暴食而过度肥胖的男人,这是洪都部落的首领磨罕。

“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这伟大的胜利!”磨罕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在场眾人说。

“敬伟大的胜利!”在场的眾人共同举起了各自的酒杯,隨后与首领一起將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坐在磨罕左侧的一名壮汉在喝光了酒后,又伸手招呼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侍者前来添酒。

磨罕看著侍者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添酒的一幕,突然开始调侃起了那壮汉:“怎么样啊?还是这里好吧?”

“当然,这里有肉吃,还有酒喝,甚至还有现成的塔玛尔部落为我们留下的奴隶伺候我们。”壮汉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烤鹿肉,隨后满嘴流著油回答道。

就在这时,洪都部落的萨满祭司哲巴里,突然大步走进了营帐內。

他的脸上带著从未有过的焦急神色,似乎他並不是来和在场眾人一起享用盛宴的。

“首领,我刚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向您稟报。”哲巴里对著坐在主位的磨罕说。

可磨罕却对哲巴里口中所说的重要的事不以为意,他用手势指挥著在场眾人挪出了一个空位,隨后向哲巴里招呼道:

“什么事情也没有享用美酒重要,快坐下吧哲巴里!我的大功臣!今天我一定要和你一醉方休。”

“首领,请您先听我说,我要说的真的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磨罕似乎被哲巴里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扫了兴,不耐烦地说:“那你就快说,说完了好喝酒。”

“是这样的,我在清点塔玛尔部落人的遗体时,发现少了两个人的尸体。”

“只是少了两具死人的尸体而已,我当是多大的事呢,这有什么好让你大惊小怪的吗?”

“可少的那两个人,分別是塔玛尔部落的少主库吉萨,和塔玛尔的祭司木力台。”

“库吉萨?是杜尔班的儿子吧,没准他的尸体是被狗叼走了。”磨罕的心里仍未对这个消息提起足够的警觉。

“不!首领!请您立刻下令,叫人出去寻找这两个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哲巴里说在这句话时刻意提高了自己的嗓音,想以此来引起首领对这件事的重视。

磨罕也被哲巴里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嚇了一跳,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便化为了恼怒。

只见他站起身来,愤怒地指著哲巴里吼道:

“哲巴里!你別忘了,我才是洪都部落的首领。

即使你为部落贏得了这场胜利,那也不是你能站在我面前对我大呼小叫的理由!”

哲巴里此时也已经对自己首领的愚蠢感到失望透顶,他向在场眾人行过礼后,便独自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库吉萨对著刚刚寻找食物回来的木力台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就只能以这个山洞为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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