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降速行驶著,终於缓缓停靠在站点。
林深被叶流苏轻轻推醒,睡眼惺忪地嘟囔著:“嗯?怎么了?”叶流苏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將他整个人转向了那扇巨大的观景车窗,声音里带著按捺不住的雀跃:“我们到啦~准备下车!”
林深的目光撞向窗外,混沌的睡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得粉碎,瞬间清醒。
视野中,一座城市悬浮於无垠碧波之上,仿佛是诸神之手將拜占庭的壮丽穹顶、威尼斯迷宫般的水巷、还有巴比伦传说中的空中园尽数揉碎,再以千万道奔腾的银瀑为丝线,缀连缝合而成的奇蹟冠冕。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其上,数不清的瀑布从高高低低的建筑边缘蜿蜒垂落,水流在金光中激盪,扯出千万道流动的虹桥,宛如天地间悬垂著无数条发光的星河。
车门正对的,是一座横跨海面的宏伟石拱桥。
目光越过拱桥,约百米开外,一座乳白色的半圆形殿堂稳稳盘踞在万顷波涛之上,如同从远古海床上生长而出的圣所,粗壮的石柱排列成森严的柱廊,拱门上方繁复的雕刻与鎏金纹饰在阳光里流淌著庄严的神性,殿堂两侧,巨大的天使石雕肃然矗立,舒展的羽翼仿佛隨时会扇动起来,沉默地守护著这座城市,雕像基座下方,两道巨型的白色水幕轰鸣著坠入深潭,激起的水雾与下方碧蓝的海水猛烈交融,搅动著磅礴的生命力。
一条如蓝绿色翡翠般的笔直长桥,从殿堂正面庄严地伸出,直直通向那幽深拱门的內里,像一条邀请的手臂。
叶流苏与林深推著行李,踏上了通往殿堂的路。
人还未至,瀑布的轰鸣已率先撞入耳鼓,但这声响並非刺耳的喧囂,而是被环拱的殿堂建筑巧妙地吸收、柔化,最终匯聚成一种浑厚而恢弘的和鸣,如同有巨人於深海之下,拨动著天地间最粗壮的竖琴之弦。
殿堂基座下方,水帘如同巨大的水晶幕布倾泻不休,水流挟著万钧之力砸入深潭,激起的冰冷水汽瀰漫开来,裹挟著水藻特有的湿润腥甜。
当他们终於穿过殿堂那巨大的拱门,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主城的建筑群如同瑰丽奇幻的珊瑚丛林般层叠错落,在水雾中铺展到天际,拜占庭风格的巨大圆顶在湿润的空气里泛著温润的珍珠光泽;哥德式的尖利塔楼则桀驁地刺破低垂的云层,竟有纯白的鸟类魂兽绕著那孤高的塔尖盘旋飞舞,威尼斯风情的水巷如同灵动的蓝色血管,在楼宇的缝隙间蜿蜒流淌,墨绿色的贡多拉无声滑过,船桨划开水面,惊起一片片闪烁的银鳞。
更远处,巴比伦空中园般的巨型平台悬於空中,雕栏杆的边缘,瀑布如同柔顺的绸缎跌落,飞溅的水珠扑上蜿蜒的空中廊桥,廊桥边精巧的窗將阳光拆解,將七彩的光斑洒落在桥上行人的衣袂上——那些衣袂的暗纹里,分明绣著流动的银线,低调地诉说著不凡。
他们的脚下,这条从殿堂延伸而出的道路,如一条坚定的指引线,笔直地通向视野的尽头,在那水天相接的淡蓝天际线下,一片高耸的尖塔与宏伟穹顶组成的建筑群刺破苍穹,如同诸神遗落在海上的权杖,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座巍峨无比、带著巨大金色圆顶的宏伟殿堂,周围簇拥著形態各异、错落有致的塔楼,它矗立在所有建筑的中央,磅礴的气势宣告著它便是这座城市的心臟与灵魂——莱昂尼斯学院。
柔和明亮的阳光洒满海天之间,既不炽热也不刺眼,只是温柔地拥抱著这座水铸的冠冕之城,为每一片砖瓦、每一道飞瀑、每一片翻飞的鸥羽,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薄金。
林深站在这座城市的入口处,行李车的轮子压在古老的石板上,瀑布的水雾轻柔地扑在他的脸上,带著海洋的奇异气息,他望著那水汽氤氳中如同海市蜃楼般铺展的城市,望著那远处金光闪耀的学院圆顶,喉咙像是被某种宏大而无声的乐章堵住。
叶流苏站在他身旁,嘴角噙著一丝瞭然的笑意,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远方那最耀眼的金色穹顶,声音被瀑布的轰鸣托著,清晰地送进林深的耳中:
“看,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盘旋的鸟类魂兽,掠过水巷中墨绿色的贡多拉,掠过空中廊桥上被七彩光斑追逐的行人,最后,牢牢地定格在学院那金色圆顶之上。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刻意拔高的声音像根生锈的针,猛地刺破了此地的寧静:“哟!我道是谁走路看起来这么囂张,”那声音带著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种令人牙酸的油滑腔调,“原来就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在列车上口出狂言要让我从莱昂尼斯退学?!”
林深的脚步驀地钉在原地,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瞬间顶到喉咙口,像吞了块烧红的炭,他额角的青筋不明显地跳了一下,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深吸了一口带著水汽的空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问身边的叶流苏:“这里……能动手么?”
叶流苏飞快地瞥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又迅速环顾四周那些看似閒適、实则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行人,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绝对不行,学院范围,规矩更重。”
林深闭了闭眼,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又缓缓吐出那口浊气,他强迫自己將那股无名火气压回心底,试图让翻腾的心绪重新归於一片死寂。
然而,他压抑的姿態,在那挑衅者眼中,却成了彻底的退缩。
“喂!耳聋了?!本少爷问你话呢!”伴隨著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一道人影带著一股浓厚香水和汗液混合的刺鼻气味,猛地窜到了林深面前,几乎要撞上他的胸口。
林深被迫垂下视线,眼前的人影,活脱脱就是邓如龙的一个劣质缩水版——同样一头刺眼的、染得不太均匀的黄毛,但身形瘦小得多,只堪堪到他肩膀。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因为激动和刻意摆出的囂张而显得格外扭曲,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塞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暴发户式的、急於踩人显摆的亢奋,一身缀满闪亮金属片的昂贵衣物,穿在他身上却只透出一股滑稽的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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