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丁树皮颇有一种鬱闷。

这时见到刘进宝点出了这一层意思,他如何不高兴?

丁树皮招了招手,將抽的只剩下小半截的忠义香,递给了刘进宝,口中说道:“这是丁爷赏你的,不过,丁爷是韩大人的亲兵,这可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你想要投军报效,自然不能这个,这个好高那个什么远,还是要从普通的战兵做起,做的好了,才有资格当这个亲兵。”

刘进宝得了丁树皮赏的小半截捲菸,同时又听到了丁树皮的话,心中真是既欢喜,又失落。

只是,虽然当不上亲兵,但普通的士卒,依然有著相当丰厚的待遇,怎么看也比做飢一顿饱一顿的力夫强多了。

刘进宝学著丁树皮的样子,猛嘬了一口那忠义香,结果被呛得鼻子眼泪都下来了。

他晕晕乎乎的站在那,整个人如在云端般飘忽不定,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打眼一看,白线外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伍。

刘进宝赶紧往那边走,就想要挤在队伍的前头,结果刚將脑海中的想法付诸行动,立时就看到了一个上身穿黑色对襟开衫,下身套黑色长裤,手臂处扎著一条红带的人,衝著自己走了过来。

那黑衣人手中拿著根长一尺八寸,底部漆红,通体呈黑色的戒棍,冷漠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兴奋的走到刘进宝跟前。

不由分说,军棍就噼啪的打在了刘进宝的身上。

刘进宝吃痛地嗷嗷怪叫,被那军法队的人一路打,一路退到了队伍最后头。

见此情景,丁树皮脸色有点难看。

他忍不住瞧了眼坐在长条桌另外一头的冯山,冯山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侧头冷冷的回看了丁树皮一眼。

丁树皮瞬间收回目光,终於还是没把嘴里想要为刘进宝说两句的话讲出口。

他知道昨天韩大人將队伍编制进行了改动,冯山现在是管著军法、军情的总镇抚官。

不单是操练时候的纪律,现在每日的点卯也归总镇抚官管,不分战兵、勤务、工坊、菸草,除韩大人之外,不隨身佩戴腰牌,不按规定区域活动,不在规定时间內就寢的情况,他都可以管。

权力相当之大。

丁树皮闷闷不乐的又点上了一支忠义香,於烟雾繚绕之中想道:狗日的冯三,当上总镇抚官就了不起?当初在石街外,要不是老子给你两个饼子吃,你个驴球日的早就饿死了。刘进宝与我丁树皮要好,你冯三又不是没看见,当眾这般打他,那不是在这帮新兵面前,打我丁爷的脸面么?!你奶奶个腿的!

与此同时。

从县学附近雇来的书手,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

叶崇训和冯山两个人挪了挪屁股,於长条凳上让出了一个空当给那书手坐了。

那书手叫做陈孝廉,穿著件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袍,两肘上打著补丁,头上虽然挽著髮髻,但依旧显得乱蓬蓬的。

他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因常年伏案代写书信,微微有些驼背。

陈孝廉左右各告了一声罪,从怀中掏出了一方豁口陶砚,三支略有些禿的狼毫。

又告了一声罪,这才接过叶崇训递来的名册。

叶崇训衝著陈孝廉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抽不抽,摸出一支忠义香扔了过去,然后才看向站在队伍最前头,畏手畏脚,脸上带著点討好笑容的汉子。

说道:“將姓名、年岁、家世、以何谋生、身上有无伤疤,一併报来。”

那汉子个头不高,但脖子粗如牛颈,头上发须稀少,看起来有点光禿禿的。

他弯著腰,堆笑道:“回军爷的话,小人唤作李铁头,三代都在震华门外的汉水码头扛活,小人原有妻子,前年难產死了……”

叶崇训回忆著韩大人当初在桃叶渡时候的样子,前倾身体,掀开李铁头的衣服、裤腰各看了看,又在他身子上到处捏了捏。

向著陈孝廉说了几句之后,又回头衝著李铁头道:“去粥铺里面领一个饼子,一碗粥,吃完以后站到粥铺后面的街边,等著吩咐。”

李铁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选上了还是没选上,但见有粥和饼子吃,总算是不枉跑这么一趟,应了一声以后,朝著粥铺去了。

在他身后,第二人又朝前走了一步。

“姓名、年岁、家世、以何谋生……”

“小人王二狗,汝寧府光山县农户,崇禎十五年躲蝗灾来的襄阳,小人能种地,会挖野菜……”

“小人赵栓,乃是车马店杂工,小人会伺候牲口……”

“……”

叶崇训按照韩大人的法子,从最开头的三十个人里面,选了十个人后,也慢慢的適应这个差事了。

又选了五六个,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队伍中有等的不耐烦的,提前走了,总算是轮到了刘进宝。

“军爷,军爷,小人叫做刘进宝,之前是在荒园里面除杂草的,小人还给军爷见过礼,军爷还记得不?”

叶崇训抬头看了刘进宝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不用选了,下次再来吧。”

“啊?”刘进宝满心以为,凭著自己先前在韩大人府上做过活的经歷,凭著自己与丁总管的关係,就算是当不上亲兵,当个普通的士卒,总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结果没想到,这位叶军爷竟连问都不问自己,就一口拒绝。

刘进宝原先堆起的笑容,这时全都凝固在了脸上,他不尷不尬的立在长条桌前,望著丁树皮,“丁爷,这……”

丁树皮又一次没有想到,叶大个竟然对刘进宝也是这个態度,感觉自己刚捡起来的面子,啪嗒一下就掉地上了。

他张了张嘴巴:“叶旗总,刘进宝先前是力夫,气力不错,是不是可以当个长牌手什么的?”

叶崇训不去看他,只是淡淡道:“既然丁总管有不同看法,那就让陈书手记下来,等到晚间请韩大人定夺如何?”

“这……”

丁树皮略显灰褐的眼珠子转了转,衝著刘进宝笑道:“哎呀,我是韩大人的身边人嘛,知道韩大人现在提督巡城兵马司的事,日理万机,公务忙得很,这点小事就不好劳动韩大人了。刘进宝,你就明天再来,啊,明天还要继续招兵!”

……

……

“明天?”东厢房旁的直房內,韩復讶然道:“两营的老爷竟催迫如此之急?”

张维楨捋著山羊鬍,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他刚坐下就给韩復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在南营北营共同施加的压力之下,杨大人终於顶不住了,决定明天派三班衙役,下乡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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