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危难,胡虏肆虐,晋室离散,司马炽不认为根基浅薄的刘畿能笑到最后。

“若事败?一死而已!亦名留史册,忠臣也好,奸佞也罢,不比这偌大天下,枉死无名者强出太多?”

刘畿也不敢保证自己真能笑到最后,但刘畿能保证的是:自己死的一定很瀟洒。

“我若能有你这般不畏生死,想来也无以致今日。”

司马炽想著,当初司马越捕杀繆播等忠臣之时,如果自己能有刘畿、曹髦那样不畏生死的勇气,是否能救下那些忠臣?

若是繆播、王延那些忠臣还在,自己是否还会身陷囹圄?

一想到繆播、王延那些人临死时的悲愴之情,司马炽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看著司马炽眼角泪痕,刘畿此时也没了嘲讽司马炽祖上的心情,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帕子交给司马炽:

“你就不该当这个皇帝,你兄长也是如此,只是孝治天下四字,困死了你兄长一生,也累及你此生遭难。”

听到刘畿提起那位长兄,司马炽也是不禁摇头苦笑:

“如卿所言,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於天下。虽自隱过当年,而终见嗤后代,亦犹窃钟掩耳,如此,晋祚復安得长远!”

“这话你都听到了?”

刘畿当时可是在太极殿的台阶上说的,虽说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但当时身处殿內的司马炽应该不会听的太清楚才对。

司马炽闻言只是一笑:

“既为君王,虽陷囹圄,自有忠贞义士通报消息。”

具体是谁说的,司马炽没说,刘畿也不问。只是凝视著司马炽:

“那这第二份交易,陛下愿做否?”

“为何不做?若有一日,可效孝献皇帝,行医问药,周济世人,亦未尝不是人间乐事。”

当个医生,不比当个傀儡皇帝轻鬆的多?

见司马炽同意合作,刘畿也没让司马炽在船头吹太久的风,当即命人“送”司马炽回船舱休息。

其实以当下的现况,司马炽答应与否对刘畿来说都意义不大。刘畿之所以要与司马炽“协商合作”。主要还是因为刘畿底子实在太薄了。

当年曹操迎献帝时已是一州牧首,麾下有夏侯氏、曹氏及潁川大族倾力相助,积兵数万,称雄一方。

而刘畿,麾下真正称得上放心的,仅有那寥寥两百人,铜驼大街冲阵时还折了三个。其他的,则是刘畿从各方因势利导拉拢过来的军队。

如司马力及其麾下佃户兵,不是司马氏一族出身就是常年为司马氏佃户,几乎等同司马氏家僕。

现在司马力是被刘畿给的兵书战策等书籍迷了眼,可一旦皇帝司马炽做出些暗示,司马力及其部眾“叛变”的概率极大。

例如方才司马炽脱口而出刘畿旧时之言,刘畿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司马力。

除了司马力之外,无兵无权的司马凯先不提,裴伦、郭令、梁大宝三人,虽因时局所迫,降服於刘畿,但三人终究是司马氏旧臣。

若是有朝一日,刘畿与司马炽彻底撕破麵皮,两相对立,皇帝司马炽的生死固然操持在刘畿手中,但当刘畿与司马炽的衝突摆在明面,势必会引起刘畿麾下那一班晋室旧臣,人心动盪。

梁大宝这种认死理的粗人还好说,裴伦、郭令这两位心思活络之辈的態度可就说不好了。

毕竟儒家几百年的忠君爱国教育不是白宣传的,纵然司马家干的事情实在擬人,但儒家洗脑教育下的思维惯性,晋室仍有死忠之臣。

否则东晋也不会在江南苟延残喘一百多年才覆灭。谢安这位名士也不会在打完淝水之战后还主动上交兵权。

这些情况刘畿都懂,若是求稳,刘畿自可在覆釜山安安稳稳发展势力,然后等待时机,谋求天下。

只是求稳的话,实在太过被动,一旦时机不至,或者没把握住,刘畿也许这辈子就会烂在河內地区,日后史书上也许会记一笔:河內乞活帅刘畿率乡民肆虐河內,为某某所破,鬱鬱而终。

刘畿可不想学高祖,四十多岁了还在乡里看狗打架。

刘畿要是求稳,当年也不会五岁时反出刘氏,不给自己丝毫退路。就像此次刘畿入洛阳,明知此行可能九死一生,血本无归,但刘畿就是赌了!

现在,刘畿要赌的是:己方势力扩张的势头能够压住队伍內动盪的人心。当己方队伍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时,再多的矛盾都会被压制住。

等到內部派系矛盾彻底爆发的那一天,刘畿贏了,便像高祖剿灭异姓王,成就大汉伟业。输了,也不过一死而已。命,两世为人的刘畿赌的起!

这赌局的第一幕,便是黄河北岸的试验田:温县。

入黄河之后,宗室公卿还以为船队会沿黄河一路向东,再经汴水至泗水一路向南,最终直抵建康,南渡衣冠。

未曾想船队在入黄河之后,还没行驶多久就在黄河北岸靠岸了。看著黄河北岸陌生的环境,吴王司马晏登时惊叫道:

“此是何处?为何停船?”

其他几位宗室公卿见状也是面带忧虑之色。龙舟上的晋廷诸人都担心:匈奴可就是在黄河北岸,莫不是刘畿抓了皇帝,准备向匈奴献降吧?

一旁的张平却是不屑道:

“此地名为温县,正是大晋龙兴之地,吴王竟已不识?”

听闻此言,司马晏登时噎住,继而尬笑道:

“离別多年,骤然迴转,竟已不识祖地,罪过,罪过!”

张平也懒得搭理这班人,只是淡漠说道:

“稍后陛下將前往温县,拜謁高祖旧居,焚香祷告,为国祈福,不知诸位有谁愿与陛下同往?”

张平此言一出,方才还喧譁不休的龙舟顿时安静下来。诸人好不容易爬上船,为的不就是苟活吗?此时再上黄河北岸?万一匈奴人来了咋办?

在场眾人,除了傅祗、庾珉、王雋等不到十人愿意隨司马炽一同前往温县外,其他几位宗室亲王,中枢高官,无一人愿意冒著风险伴驾。

只是张平没说,不论伴驾与否,诸人都要在这黄河北岸下船了。愿意隨驾的还可前往温县,若温县献降,还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这些不愿意伴驾的,都得先行前往覆釜山,春耕、开荒这类重体力活不用他们做,但再也没有昔日在洛阳时的富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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