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衣冠南渡,王驾偏安,悻也。南下虽言谋国,实有亡道。夫国之存亡,天也。诸葛武侯岂不知汉不可復兴,贼不可即灭?而其言曰:『王业不偏安,坐而待亡,何若灭贼?』於是连年动举,惟敌是求,而鞠躬尽瘁,至死后已。后之论者仅以国小而数出师为亮病。若衣冠南渡,弃中原疆土、万千臣民,此臣以为坐而待亡者也。况乎,我晋之君臣岂可无一人可为后世法者也?”
刘畿说罢,虽面上依旧带著璀璨笑容,但身上隱隱有杀机四溢,仿佛是在提醒营中诸人,此时此刻究竟是谁掌握著大局。
要说刘畿决心北上抗胡,既是既定目標,更是时局所迫。
此时刘畿麾下本就人心不齐,若北上尚可以“奉天子,攘四夷”之大义,凝聚人心。纵使不耻刘畿挟持天子,世人总要对刘畿秉承三分敬意。
若是刘畿答应担任司马炽南下的开路先锋。那大家都是为了荣华富贵,裴伦、郭令二人可就未必还会愿意替根基浅薄的刘畿效力。
毕竟南下之后,大族林立,刘畿不太可能在南下之后还弒君杀帝。一旦皇帝逃出刘畿藩篱,到时皇帝自有清算,裴伦、郭令二人本就是晋臣,出卖刘畿以图苟且,心理上毫无压力。到时即便梁大宝还会死忠刘畿,但在前路渺茫时,梁大宝未必不会对刘畿心生怨懟。
至於剩下的两位司马氏將军,本就是司马氏之人,等到江南,寻机反手拿下刘畿等人向皇帝请功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从刘畿挟天子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刘畿只有带著皇帝北上抗胡,才有一线功成之机。南下,不论是对司马炽还是对刘畿,都是坐以待毙。
也不知是刘畿的道理实在说的好,还是因为刘畿、曹德、韩良三人隱隱散发的杀意,时刻提醒著营中晋室君臣,此时皇帝仍在刘畿手中操持。
总之,在刘畿说完意见后,营中竟一时有些沉寂。閭丘冲、庾珉、王雋等博学多能,能言善辩之人,一时间也不敢否认刘畿的大义之论。
劝司马炽放弃中原、河北乃至关中的万千子民?那消息一旦传出去,谁还有顏面面对世人?这口黑锅,即使是皇帝司马炽都背不起。
司马氏已经够招天下人笑了,再公然捨弃江山社稷,祖宗陵寢、万千子民,到时纵然南面称尊,又有谁会对这样的皇帝心生敬意?怕不是如刘畿所说,纵使安稳一时,其后也必有篡逆权臣接踵而至。
当惯了傀儡的司马炽一想到南下之后的傀儡帝王生活,还是傀儡接著傀儡,司马炽顿时就有些心惊肉跳。
现在刘畿好歹还尊重司马炽,尊重宫室。一旦换了个根基深厚的权臣秉国,怕不是改朝换代就在旦夕之间?到时以司马家的名声,皇族的下场可想而知。当年司马懿屠灭曹爽三族。司马昭更兼有弒君之举,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就在傅祗、閭丘冲、庾珉等人想要从各种角度驳斥刘畿的言论,鼓动司马炽坚持南下,稳固晋室基业之际,一旁的刘蕃却突然抚须而嘆:
“陛下可知,永嘉元年晋琅琊王为安东將军、都督扬州之江南诸军事、假节,南镇建鄴,当时之意,固以时事艰难,分建贤王以为屏翰,庶几增国家之势,然太傅越遣使以羽檄征天下兵,使入援京师,未见琅琊王纠率义旅,入卫王室。夫受君父之委託而坐视其祸变,难知其心也!”
刘蕃的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南下荆州,有司马越堵在路上,南下扬州,司马睿早筑根基。司马炽恍然觉天下之大,自己这个皇帝竟无处可去。仿佛只好听从刘畿的建议,北上晋阳行最后一搏。功成尚有收拾河山之会,事败亦免亡国之讥。
想到此处,司马炽也是不禁苦笑:
“既如此,朕之性命便託付於將军,愿你我君臣,终有一日功成,戮力中原,克復神州。”
“此臣之幸也,亦万民之幸也。”
刘畿不管司马炽究竟是真心,还是在曹德、韩良白刃威逼之下的假意,只要天子点头,手握大义,对刘畿来说就足够了。
至於营中诸位晋臣,则是刘畿用来向外传递消息的。向天下人说明:天子北上可不是受刘畿威逼,而是得天子首肯,倡天下之大义!
真要是有人实打实的向外说,天子北上乃是受刘畿所迫,待到时机合適时,刘畿也不介意承认对此事负责就是了。
等到皇帝主意已定,刘畿当即驱离一眾晋室文臣,仅留天子与一班武將在营中商议,究竟该如何才能儘可能安全的率军北上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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