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啊,今天没事,来陪叔叔多喝几杯。”

程向阳拿著酒瓶,给林泽面前的酒杯缓缓倒满,眼神中既欣慰又带著说不出的苦涩。

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甜,年轻时是个庄稼汉,后来跟著朋友带来了洛城,进了工厂,本想著日子是个新开始,可没干几年工厂效益不好倒闭了,老板捲款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

天是塌了。

可日子总归要过不是?

为了拉扯一对儿女,老两口乾过工地、出过小摊,凌晨三点的菜市场骑著三轮卖过菜,大几十年熬了过去,省吃俭用,从不错一分钱。

好不容易熬到大女儿上了大学,有了份体面工作,小儿子成绩不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一场连环车祸却夺走了一切。

大女儿死在了车祸中。

小儿子也变得疯疯癲癲,一家人现在只能靠著赔付款和老程偶尔去接点私活来贴补家用。

抿了一口酒。

老程的话匣子也算拉开了,

“小林啊,你说叔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咋就临了临了,命这么命苦呢?”

老程端著酒杯,一仰头干了下去,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带著一种说不出的刺激。

“年轻时候地里刨食,看天吃饭,吃了上顿,下顿不知道去哪找,后来进了厂,觉得端上铁饭碗了,美得不行,可好日子没几天,就糟了横祸。”

“你婶子跟我,一辈子没过好日子,没穿过几件新衣服,厂里的工作服,脏了洗,破了补,洗到现在都已经发白脱线了,都还穿在身上没捨得扔。

他拿起一颗生米,慢慢捻去皮:

“这一辈子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就琢磨著怎么省点,怎么多存点。想著自己多苦点,以后孩子们的日子就能过的轻鬆点,家里能有点底子,万一……万一有个啥事了,总不至於会抓瞎。”

“可临老,临老……”

“……”

说著说著,老程的声音就哽咽起来,一抬头那黝黑干皱的老脸上早已是掛满了交错的泪痕。

“程叔……”

林泽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不又知该说些什么,几次开口的话,最终也都只能作罢。

“命啊,这就是命……”

老程擦乾了脸上泪痕,一扬脖,杯中那剩余的三分之二的酒水便被一饮而尽了:“小林啊,你是个有心孩子,可我们家小蕾没有那个福分啊。”

……

林泽就这么陪著

直到对方已经不省人事。

这场酒,才算是就此作罢了。

期间,他也去卫生间里吐了几回。但並未引起什么注意,程母也只是当他不能喝酒。

“你这孩子,不能喝酒就少喝啊,这一会功夫都吐了几回了,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

林泽笑著,故作醉意点头。

“伯母,您去照顾程叔吧,我这就打算回去了,公司还有点事,过段时间再来看您和伯父。”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

“……”

临走前,趁著程母不注意的空隙,林泽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信封放在了鞋架之上。

……

林泽並没有喝醉。

或者说。

酒精已经很难起到麻痹效果。

离开了那栋瀰漫著悲苦的老旧小区,他也没急著回家,而是沿著那条熟悉小路,一路向前走,感受著晚风拂过脸颊,试图吹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夜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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