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信鹰,像一块被风拋起的破布,挣扎著,盘旋著,最终力竭地坠落下来。

范统肥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个箭步衝出,稳稳地將它接在怀里。

入手,一片湿热。

是血。

范统的心猛地一沉,他小心翼翼地解下鹰腿上那个被血浸透的细小竹筒,手指竟有些颤抖。

竹筒里,是一张被血污粘连在一起的薄绢。

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用血写成的字,字跡潦草而疯狂,仿佛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

“西北,帖木儿,五万。赵武,尽忠。”

短短九个字,却像九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赵武,饕餮卫密探小队队长。

尽忠了。

连同他麾下那十一名死士,都尽忠了。

朱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捏著那张薄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骑快马卷著烟尘,疯了一般衝来。

马上的人影,正是张英!

他那身坚固的鎧甲已经残破不堪,脸上、身上布满了乾涸的血跡,胯下的战兽也浑身是伤,口鼻中喷著血沫。

“王爷!”

张英翻身滚下坐骑,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末將……来迟了!”

他抬起头,那双一向坚毅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血丝和痛苦。

“马哈木逃跑的路线……找到了。”

朱棣没有问什么,只是沉默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大军无声地跟上。

张英在前方引路,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高煦紧紧握著长矛,胸口剧烈起伏,他想问什么,却被身旁兄长朱高炽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高炽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握著韁绳的手,却稳得出奇。

走了约莫十里,张英勒住了坐骑。

“王爷,到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

第一个倒下的饕餮卫。

他背靠著一块巨石,身上插著七八支箭矢,手中的斩马刀已经卷刃,但他身前,却躺著五具瓦剌骑兵的尸体。

他倒下的方向,直指西北。

像一个沉默的路標。

大军继续前行。

每隔数百步,就会出现一具饕餮卫的尸体。

他们每一个人,都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杀死了数倍於己的敌人,然后用自己的尸身,为大军指明方向。

朱高炽看到了一个双臂都被砍断的弟兄,他至死都死死咬著一个瓦剌百夫长的喉咙,牙齿深陷入血肉之中,两人一同倒在血泊里。

朱高煦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密探,他的胸膛被一根长矛贯穿,整个人被钉在地上,但他手中的飞斧,却深深地嵌在不远处一个瓦剌將领的头颅里。

还有一个,浑身被扎成了刺蝟,眼睛也被利刃刺穿,可他周围,躺了足足十几个敌人。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用生命绘製的地图!

十二名饕餮卫,十二座血肉铸成的路標,在广袤的草原上,为朱棣指出了敌人逃窜的唯一方向。

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战兽不安的鼻息。

质子营里的那些草原少年,一个个都看傻了。他们见过无数次部落间的廝杀,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决绝的死亡。

巴特尔的嘴唇哆嗦著,他看著那些倒下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敬畏”的情绪。

朱棣缓缓下马,走到最后一具尸体前。

那是赵武。

他身中数十刀,左臂齐肩而断,却依旧保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面向东方,仿佛在遥望著北平的方向。

朱棣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他缓缓伸出手,为赵武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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