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非烟到了此地,更是如鱼得水,翠影一闪便穿梭於人潮之中,不时回头催促林平川,对城中路径熟悉无比。她时而指点著某家老字號的糕点铺子,说那里的桂糕甜而不腻;时而介绍某处茶馆,说书先生讲得最是精彩,显是已在此盘桓了颇长时日。

七拐八绕之下,她引著林平川转入一条幽静的侧巷,喧囂顿减。巷外是万丈红尘,巷內却似別有洞天。尚未行至深处,已见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苍翠欲滴,雅致天然,洒下满地斑驳凉荫。

一缕清越空灵的琴音,正自那竹丛深处悠然传出,丁丁冬冬,如清泉漱石,涤人心尘。霎时间,仿佛將外间的繁华燥热都隔断了去。

曲非烟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指尖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双总是含笑的星月眸子里,也难得地染上了几分静謐与嚮往。

只见曲非烟收敛了路上所有的跳脱飞扬,上前数步,对著那片苍翠的竹林盈盈一礼,声音是罕见的恭谨乖巧:“竹翁,是烟儿回来了。今日——今日带了一位朋友前来拜访姑姑。”

她话音甫落,那淙淙流水般的琴音戛然而止。

小巷陷入一片寂静,唯有风过竹叶的沙沙声。

良久,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自竹丛深处传来,带著明显的拒绝:“朋友?”

这简单的两个字,仿佛凝著冰碴,显然对外人的到访极为牴触。

曲非烟俏皮活泼的劲儿早已不见,双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连忙解释道:“竹翁您別生气,这位不是外人,是恆山派的林平川林公子。他曾救过烟儿和刘姊姊的性命,是极大的恩人,绝非——绝非那些閒杂人等。”她的语气带著一丝急切,又饱含敬畏,仿佛那竹林深处居住著一位让她既无比亲近又心生畏惧的人物。

林平川见状,心下瞭然,缓步上前,对著竹林方向拱手施礼,姿態不卑不亢:“晚辈恆山派林平川,冒昧叨扰,请前辈恕罪。”

“林平川?”

竹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的冷意似乎消散了些许,转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沉吟,仿佛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静默了片刻,那苍老的声音才再度传来,缓和了许多:“原来是林公子——请稍候片刻。

虽是允准,却依旧带著一股淡淡的梳离。

只见竹林內一阵轻响,一位老者缓步走出。他身子略形佝僂,头顶稀疏,显见年事已高,但手脚粗大,行动间不见丝毫龙钟之態,一双眼睛更是精光內蕴,显得十分矍鑠。此人自然便是绿竹翁。

绿竹翁目光落在林平川身上,见他一身玄衫,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秀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稍稍打量一眼,便侧身让开通路,语气虽仍平淡,却比方才缓和了些许:“林公子,请进。姑姑有请。”

“有劳竹翁。”林平川拱手还礼。

跟隨绿竹翁的脚步,林平川与曲非烟踏入竹林深处。凉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隔绝了外间的尘世喧囂。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五间雅致的小舍依势而建,左二右三,均以粗大竹子架构而成,清幽非常。

步入其中一间竹舍,只觉室內陈设简朴自然,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製,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竹香。墙上悬著一幅墨竹图,笔势纵横,墨跡淋漓,颇具森森古意。一旁桌上,则安静地放置著一具瑶琴与一管洞簫。

绿竹翁默不作声地提起一把陶製茶壶,斟了一碗碧绿清澈的茶水,递与林平川:“请用茶。”

“多谢前辈。”林平川双手接过,举止从容。

恰在此时,里间门帘轻动,一位少女闻声走了出来。她年约十五六岁,身著素雅衣裙,面容清丽,正是刘正风的长女刘菁。她眉宇间笼罩著一层难以化开的哀伤,眼神却透著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韧。

“非烟妹妹,你回来了。”刘菁见到曲非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两人双手轻握,低声交谈两句,显是感情深厚。

隨即,刘菁转向林平川,上前两步,敛衽深深一礼,声音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而郑重:“林公子,当日刘府蒙您仗义出手,挽狂澜於既倒,此恩此德,刘菁没齿难忘,请受刘菁一拜。”说著,便要拜下。

林平川伸手虚扶一下:“刘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份所应当。只可惜——

终究未能改变大局。”他语气沉痛,提及了那场惨变。

刘菁眼圈微红,强忍泪水,摇了摇头:“公子切勿如此说,您已尽力,我刘家上下唯有感激。爹爹——爹爹他早有预感,为了不牵连更多朋友,甘愿在府中束手——”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曲非烟,眼中悲意更浓,“后来,曲爷爷他——”

只见方才还因回到熟悉环境而稍显放鬆的曲非烟,此刻也安静下来,微微低著头,一双总是含笑的星月眸垂著,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其中的情绪,但那紧的嘴唇和悄然攥住衣角的小手,却泄露了她內心的波澜。听到爷爷的名讳,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刘菁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著语调的平稳,继续道:“曲爷爷义薄云天,不顾自身安危,趁夜闯入嵩山派拘禁之处,拼死救出了爹爹——可他们二人——皆已身受重伤,真气耗尽,最终——最终还是一起去了——”她终究没能说完,话语末尾已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清泪无声滑落,她又迅速抬手用袖角拭去,显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失態。

林平川面色凝重,目光扫过两位瞬间被悲伤笼罩的少女,沉声道:“刘前辈与曲前辈高风亮节,肝胆相照,生死不负,此等情义,足令天下鬚眉汗顏,令人敬仰。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还请二位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他的安慰既是对刘菁,也包含了对一旁默然神伤的曲非烟的劝慰。

刘菁点了点头,努力平復著翻涌的情绪。曲非烟也悄悄吸了吸鼻子,別过脸去,望向窗外的绿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只是那偶尔轻微抽动的鼻翼和单薄的肩膀,显是心中依旧酸楚难当。

就在竹舍內气氛沉凝,一时间无人说话之际,相邻的屋子里,一道清冷如冰泉流淌的女声隔著竹壁淡淡传来,打破了寂静:“菁儿、烟儿伤心过度,不宜多言往事。竹翁,你且將她们带下去!”

这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言语中既有对二女自然而然的关怀与止哀之意,也透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吩咐口吻。曲非烟与刘菁立刻神色一肃,姿態变得更为恭谨,垂首应道:“是,姑姑。”

绿竹翁亦即刻躬身,恭敬答道:“是,姑姑。”他转向刘菁和曲非烟,做了个手势,“两位姑娘,隨老朽来吧,让姑姑与林公子敘话。”

刘菁和曲非烟闻言,再次向林平川微微頷首致意,便安静地跟著绿竹翁退出了竹舍,举止间满是恭敬。

林平川心中一动,知是正主即將现身。他目光微转,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暗忖:这位“姑姑”,自然便是那位隱居於洛阳绿竹巷中的神秘人物,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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