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川微微一笑,躬身一礼,並不言语。他心知肚明,任盈盈与向问天多年苦心筹谋,只为救出其父任我行。如今任我行被囚於梅庄之秘恐已被她探知,如何瞒过东方不败救人才是最大难题。这本剑谱,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还请公子稍待几日,一有白板煞星的准確消息,我必即刻告知。”任盈盈最后道。
“静候大小姐佳音。”林平川再次拱手,隨即转身,身影消失在鬱鬱葱葱的竹径之外。
林平川退出竹舍,回到院中,只见刘菁与曲非烟二人正在一株老槐树下等候。曲非烟仍是那副閒不住的模样,脚尖轻点著地上的石子,一双灵动的眸子不时瞟向竹舍方向,显是好奇方才里面的谈话。而刘菁则静立一旁,姿容端庄,只是眉宇间那缕哀愁始终未曾散去。
“林公子。”见林平川出来,刘菁敛衽一礼,声音温和,“姑姑她素喜清静,不常见外客。巷尾另有一处小院,虽简陋却还洁净,平日我与非烟妹妹便歇息在那里。公子若不嫌弃,这几日可暂居彼处。”
曲非烟蹦跳过来,接口道:“是呀是呀,林公子,那院子虽小,但院里有棵好大的桂树,如今虽未到期,但坐在树下吃茶乘凉也是极好的!我和刘姊姊会帮你收拾乾净的!”
她笑语嫣然,似乎已將先前的悲伤暂时藏起。
林平川拱手道:“有劳二位姑娘费心安排,林某感激不尽。”
刘菁微微摇头:“公子於我二人有救命之恩,此等小事,何足掛齿。”她沉吟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从袖中取出一个以油布包裹得极为仔细的册子,双手奉上,神色庄重,“林公子,此物————乃先父与曲爷爷毕生心血所凝,今日,菁儿想將它託付於公子。”
林平川並未立即接过,问道:“刘姑娘,这是?”
刘菁轻轻展开油布,露出一本略显古旧的线装册子,封面上並无书名,只以工整小楷写著“笑傲江湖”四字。她指尖轻抚书页,眼中泛起追忆与感伤的光泽,声音虽轻却清晰:“先父与曲爷爷,一生醉心音律,视为知己。他们以数年之功,殫精竭虑,创製了这一曲笑傲江湖”。他们曾言,此曲之奇,非关技艺,乃在心意相通,千古所未有。”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如今,曲洋爷爷与先父均已仙逝。今后纵然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天可怜见,再有如曲洋、先父一般志趣相投的人物,二人又未必能生於同时,相遇结交————
要两个既精音律,又深諳內功妙诣之人,修为相若,心意相通,一同创製此曲,实是千难万难了。”
“菁儿不忍见此旷世之曲成为绝响,令先父与曲爷爷在九泉之下,不免发千古浩嘆。”刘菁抬起头,目光恳切而坚定地看著林平川,“公子非但是菁儿与非烟妹妹的恩人,更是真正懂得音律、珍视至交之人。菁儿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公子大恩,唯有將此曲谱转赠於公子,望公子能收下,如此才能不负先人与曲爷爷一番心血。”
一旁的曲非烟也收起了嬉笑之色,轻声道:“林公子,你就收下吧。爷爷和刘公公若是知道这曲谱给了你,也一定会高兴的。”
林平川看著眼前两位少女,一位端庄坚韧,一位灵秀慧黠,皆以无比郑重的態度对待这份馈赠。他心中感动,亦知此物分量极重。
他不再推辞,双手恭敬地接过曲谱,沉声道:“刘姑娘,曲姑娘,请放心。
林某必珍重此曲,尽力不负刘前辈与曲前辈遗泽,亦不负二位今日相托之情。”
刘菁见林平川收下,似是了却一桩极大的心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却是发自內心的笑容:“多谢公子。”
林平川离去后不久,绿竹翁便悄无声息地返回舍內。屋內,任盈盈已从里间走出,手持那本薄薄的辟邪剑谱”,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摇曳的竹影,默然不语。夕阳余暉透过窗欞,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朧光晕,却化不开她眉宇间那抹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誚。
良久,她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反而透著冰冷与瞭然:“竹翁,我如今终於明白,为何东方叔叔多年以来深居简出,將教中事务尽数交由旁人,近来却又突然大力提拔那个不成器的杨莲亭了。”
绿竹翁垂手恭立:“姑姑想到了什么?”
任盈盈转过身,指尖点著那剑谱首页上触目惊心的八个字——“武林称雄,挥刀自宫”。她脸上微现红晕,並非羞涩,而是夹杂著难以置信与极度鄙夷的神情,嘴角微斜,冷笑道:“那杨莲亭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在教中既无根基威望,又无真才实干,行事粗鄙不堪,可东方叔叔却对他宠信有加,言听计从,甚至充他代行教主之权————此事一直以来,都令人觉得匪夷所思,荒谬绝伦。”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肯定,甚至带著一丝寒意:“直至今日,看了林家的这份辟邪剑谱”,我才豁然开朗,明白了其中关窍所在!原来————原来咱们这位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教主,早已————早已捨弃了男儿之身!他————他竟练了这邪门的功夫!也正因如此,他心態剧变,才会————才会那般宠信上那杨莲亭!”
绿竹翁闻言,纵然他年岁已高,阅歷丰富,也不禁骇然变色,低呼一声:“这————这竟是因为————”后面的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只觉得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任盈盈將剑谱合上,丟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语气幽幽,却转移了话题:“竹翁,你是否觉得,我对那位林公子,似乎过於看重了?”
绿竹翁沉吟片刻,如实答道:“近年来,林公子的名声在江湖上的確颇为响亮,先后击败青城余沧海、剑宗封不平等高手————但在老朽看来,余沧海之流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左冷禪又並未亲自出手。林公子武功资质確属上乘,姑姑对他另眼相看自有道理,但若说格外看重————老愚钝,还请姑姑明示。”
任盈盈淡淡道:“余沧海虽非顶尖高手,却也绝非庸手。林平川能在那般场合下,正大光明地战而胜之,已足见其根基之稳、临战之能。此其一。”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更重要的是,他竟能入得风清扬前辈之眼,得其亲授剑法。”
绿竹翁回想早年江湖上有关那位风清扬的传闻,不由微微頷首。
须知风清扬的辈分还在他之上,在他尚未行走江湖之时,剑宗风清扬之名便已名满天下,人人无不將其视为剑道中的宗匠。
只是华山剑气之爭后,此人便彻底没了音讯,最后没想到风清扬竟將恆山派的弟子视作的传人。
任盈盈似是想到教中错综复杂的局势,幽幽一嘆,声音中透出几分疲惫与无奈:“如今神教之內,看似尊卑有序,实则暗流汹涌。我这圣姑”的名头,听起来风光无限,手下似有万千豪杰听候调遣————然而,真正遇到大事,那些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可靠、能够託付心腹的呢?”
绿竹翁作为任我行的师侄,自然深知任盈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打探其父下落,图谋救父復位。他低声道:“姑姑所言极是。
那些依附於圣姑名下的绿林人物、邪派高手,驱使他们去打家劫舍、爭抢地盘,或是摇旗吶喊,他们自是爭先恐后。但若要他们生出胆量,直面教中权威,尤其是————与那位深不可测的东方教主作对,他们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绝无这份勇气与忠心。”
任盈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所以,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有能力、有胆识,並且————有可能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人。而这位林公子,便属於这种人!”
她並未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招揽与利用之意,已不言而喻。
竹舍內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窗外风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著江湖的波譎云诡与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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