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川谦逊道:“太师叔法眼如炬,弟子这点微末进步,实在瞒不过您。些许虚名,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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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亦是实力的一部分。“风清扬淡淡道,隨即示意林平川坐下,“你今日前来,怕不只是为了看望我这老头子吧?有何疑难,但说无妨。”

林平川略一沉吟,道:“太师叔,弟子近日修炼,於剑道一途似有所得,却又感迷茫。若遇高手,其招式已臻化境,乃至无跡可寻,如天马行空,又该如何应对?“他此言虽未明指东方不败,但所指正是那等已达无招之境的绝顶人物。

风清扬听罢,眼中露出追忆之色,缓缓道:“你能问出此言,可见已窥得上乘剑道的门径。招式之妙,存乎一心。若对手也已达到无招之境,那便是真正的高手相爭了。届时,什么虚招、实招、诱招、破招,都已无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邃,“胜负之数,便看临场机变、功力深浅、心志毅力,乃至对天地气机的感应。说不定是你高些,也说不定是他高些。这等较量,已非单纯剑术比拼,更是精神、意志、乃至生命境界的全面交锋。

他轻轻嘆了口气,语气中带著几分寂寥与嚮往:“当今之世,能达到此等境界者,已是凤毛麟角,若能遇上一两位,便是你毕生的运气,可印证毕生所学。

老夫这一生,纵横江湖数十载,也不过遇上过三位而已。”

林平川心中一动,顺势提到了林家的“辟邪剑谱“,请教风清扬对此可有所知。

闻听“辟邪剑谱“四字,风清扬神色难得地一肃,沉吟良久,方道:“你林家先祖远图公,便是老夫適才所言的三位高手之一。当年与他论剑,其剑法之奇、之快,至今思之,犹觉惊才绝艷。“他目光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相较於老夫所遇前两位高手气象之恢弘、根基之浑厚,她的剑路更偏奇诡狠辣,专走偏锋。但出手之快,当真如鬼如魅,动若脱兔,疾若闪电,往往对手尚未看清来路,剑锋已至咽喉。非身法、眼力、反应、胆识俱臻化境者,绝难抵挡其雷霆一击。”

林平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低声道:“太师叔慧眼如炬,点评精闢。只是————您有所不知,那辟邪剑谱威力虽大,修炼之法却————却有一桩天大的弊端,需————需“挥刀自宫“,断绝阴阳,方能练成那鬼魅般的速度与阴狠內力。”

风清扬闻言,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一变,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复杂,盯著林平川看了半晌,久久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惊愕、恍然、惋惜、唏嘘交织,最终才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远图公晚年剑法虽更显诡厉,性情却似乎有些————有些孤僻乖张,竟是源於此————

唉!可惜,可嘆!“他显然瞬间想通了许多困扰他多年的疑惑,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借著这个话题,林平川神色黯然,又將福威鏢局惨案、林平之拜入华山、以及近日被劳德诺所害、父母垂危、林平之受刺激留书出走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言语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说起来,若非当初弟子为了避嫌,当眾將剑谱交还平之,他或许也不会轻易遭人覬覦,以致酿成今日惨剧——弟子每思及此,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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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静静听完,默然片刻,方道:“痴儿,此事如何能怪你?你归还家传之物,乃是光明正大、合乎情理之举。是福是祸,皆由人自招,亦由天定。那孩子身负血海深仇,心性本就偏激执拗,即便没有剑谱在手,遭遇此等家门巨变,也难免会心志扭曲,走上极端。你已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不必过於苛责自己。“他的语气平静而超然,带著看透世情沧桑的智慧,却也隱含著一丝对命运弄人的无奈与对林平之这个后辈悲剧的怜悯。

林平川听闻这番开解,心下稍宽,又提及自己此前遭嵩山派乐厚勾结白板煞星伏击之事。

“白板煞星?“风清扬略感意外,白眉微挑,“此獠当年在西北一带恶名昭彰,行事狠毒,老夫昔年游歷之时,本欲顺手除去这祸害,却因一桩急事耽搁。

待数年后再去寻他踪跡,此人竟已销声匿跡,仿佛人间蒸发,没想到竟是投靠了嵩山派,甘为鹰犬。“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说起此事,倒让老夫忆起一桩旧事。昔年左冷禪的授业恩师,似乎也曾往西北游歷,在他离开后不久,白板煞星便偃旗息鼓。那时正值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爭斗白热化,无人有暇留意此等边陲小事。如今看来,恐怕那时,白板煞星便与左冷禪的师门有了勾结,乃至被其收服或招揽。”

林平川静听风清扬剖析这段武林秘辛,心中对嵩山派布局之早、谋划之深又有了新的认识,暗忖左冷禪野心之大,远超常人想像。他隨后坦言,自己归来后,凭藉大成境界的“神照经“,已先后將白板煞星与乐厚毙於掌下。

风清扬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讚嘆道:“好!杀伐果断,除恶务尽!白板煞星作恶多端,乐厚助紂为虐,皆死有余辜。你能凭一己之力剷除二獠,足见武功已臻化境。放眼当今江湖,能与你匹敌者,確实屈指可数了。

然而,林平川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色,沉吟道:“太师叔明鑑。只是————嵩山派势大,左冷禪行事更是咄咄逼人,惯用阴谋诡计。弟子思忖,欲暗中剪除其羽翼,逐步削弱其实力,以遏其野心。但又恐此类行事不够光明正大,他日若传扬出去,江湖上不明就里之人或会非议,恐连累恩师与恆山派的清誉——————”

风清扬闻言,白眉一挑,目光如电直视林平川,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小子,你莫非忘了当初老夫在风陵渡传你剑法时说过的话?江湖风波恶,人心险似鬼。若旁人对你施展阴谋诡计,步步紧逼,你待如何应对?

林平川一怔,旋即想起风清扬当初那振聋发聵的教诲,心中似有明光闪过,豁然开朗,当即接口道:“————太师叔教诲,弟子岂敢或忘!自是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付此等卑鄙小人,若仍拘泥於君子之道,岂非迁腐不堪,自缚手脚?”

“正是此理!“风清扬拊掌喝道,声若金石,“那你且说说,你师父定閒师太,对於你击杀白板煞星与乐厚之事,又是何態度?“林平川便將在无色庵中,定閒师太认为他“无罪有功“、“为江湖除害“、“左冷禪其心可诛“的论断坦然说出。

风清扬听后,纵声长笑,笑声清越,在幽静的山谷中迴荡:“你听听!连你师父那位方外之人,身为佛门高僧,都能如此明辨是非,通达权变,不囿於腐儒之见!她身为恆山一派掌门,尚能洞察时局,不拘泥於虚名俗礼,你这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反倒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俯仰天地。只要心存正道,是为了遏制奸邪,保全自身与师门,手段略作权变,有何不可?何必在意那些不明真相者的蜚短流长!须知这江湖,从来就不是纯白无瑕,弱肉强食本就是部分真相。一味忍让退缩,只会让邪魔歪道更加猖獗,令亲者痛,仇者快!”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惊雷炸响,彻底驱散了林平川心中最后的顾虑与迷惘。他只觉得豁然开朗,胸中块垒尽去,一股浩然之气与昂扬斗志油然而生。他倏然起身,整肃衣冠,对著风清扬深深一揖,语气坚定无比:“多谢太师叔当头棒喝,弟子愚钝,如今彻底明白了!必不负太师叔与师父期望!”

夕阳的余暉透过茅屋的窗欞,柔和地洒在二人身上,將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风清扬看著眼前这位已然褪去青涩、自光坚毅、武功与心性皆已臻一流的传人,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期待。

他知道,这片沉寂已久的江湖,即將因这个年轻人的抉择与行动,再起波澜。但这一次,他深信,林平川必將走出一条与他自己当年截然不同的道路,或许真能涤盪污浊,还这江湖几分清明,不復当年他的遗憾与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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