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枪?”“掌柜”眼里寒光一闪,“管他妈谁放的枪!现在屎盆子扣咱脑门上了!特高课那群疯狗见咱的人就咬!折进去好几个兄弟了!这血债,得算保密局头上!是他们招的灾!死伤!损失!都得他们吐出来!加倍吐!”

他猛嘬一口呛人的烟,狠狠摁灭在桌上:“立马给重庆发报!用加急密电!就说…北平保密局某些人,为独吞巨款,擅自行动,手段凶残,连累组织损失惨重!请求严办!並责令其即刻將所吞『敌產』吐出来!移交我站!火速运重庆!” 他特意在“敌產”和“移交”上咬了重音,眼里冒著绿光。

西城一破大杂院最里头,窗户让厚被捂得严实。豆大的油灯火苗跳著,映著几张愁云惨雾的脸。北平地下党的临时碰头点。

“老菸袋”吧嗒著空烟锅,眉头拧成死疙瘩:“…事儿就这么个事儿。西站、军需、银行…一宿功夫,鬼子亏掉腚。手法…快,狠,绝。现场还故意留了栽赃的尾巴。”

对面穿灰布短褂、像个老帐房的中年人(“老钟”)沉吟:“不像咱的人。没接到任何指令。这动静…忒大了。”

旁边小伙子(“栓柱”)压低嗓门,带点兴奋:“会不会是…山里派来的尖刀队?专捅鬼子腰眼?”

“老钟”缓缓摇头,眼神锐利:“不像。山里正吃紧,不会抽人手来敌后搞这种…劫道似的活儿。目標太散,不合咱路数。” 他顿了顿,声儿更低,“特高课和黑狗子现在疯魔了,乱咬人。他们认准是果党,特別是保密局乾的。狗咬狗,满嘴毛。”

“老菸袋”磕磕烟锅,火星子四溅:“甭管谁干的,鬼子肉疼是真的!乱了好!水搅浑了,咱的鱼才好游!不过…”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眾人,“通知所有暗桩,近期全趴窝!没事別冒头!躲开这股疯狗浪!把情况,原原本本,报山里!”

天刚擦亮,李平安就推开他那扇门,把拾掇得溜光的黄包车推了出来。脸上掛著车夫被生活榨乾了的麻木,破毡帽压得低,遮了大半张脸。歇了一天,再不出去,院里那些精得跟猴似的禽兽该起疑了——一个逃荒的穷拉车的,一天不跑活,喝风屙屁啊?

一上街,好傢伙!跟捅了马蜂窝没两样!满街筒子是人,可那气氛,跟奔丧似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狗皮二鬼子,挎盒子炮、戴“特高”白箍的特务,还有端著三八大盖、眼神跟刀子似的鬼子兵,像篦子一样刮著街面。

行人缩脖弓腰,脚步匆匆,眼珠子都不敢乱瞟。路边铺子门板虚掩,伙计探头探脑。隔三差五就有喝骂哭喊从胡同里钻出来,准是又一家被踹了门。

“站住!良民证!” 一个歪帽斜眼、满脸横肉的黑狗子拦住李平安,唾沫星子差点喷他脸上。

李平安赶紧停车,腰弯得快贴地,脸上堆起討好的、带点惶恐的傻笑,手忙脚乱掏出硬纸片,双手捧上:“老总辛苦!您瞧,良民证,新换的,照片还热乎呢!”

黑狗子草草扫一眼,三角眼把他和那辆半旧车颳了好几遍,大概觉得这蔫茄子似的车夫实在不像能搬空金库的主儿,才不耐烦地一挥手:“滚蛋滚蛋!拉你的车去!別挡老子道!”

“是是是!谢老总!” 李平安如蒙大赦,拉起车,弓著背,小跑著溜了。破毡帽下,眼神却像鹰,锐利地扫过混乱的街面,扫过那些惊弓之鸟似的哨卡,扫过胡同口被抓捕者那绝望的一瞥。

水,浑得冒泡了。

疯狗,咬得满嘴毛了。

他这尾不起眼的小鱼,正好在浑水里,接著摸自个儿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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