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乱世藏锋
天阴沉得厉害,灰濛濛的云彩压得人喘不上气,像憋著一场大雪就是不往下掉。北平城这早上,冷得邪乎,风跟小刀子似的,专往人领口袖子里钻,捎带著地上的土沫子和烂纸屑,抽在脸上生疼。
李平安拉著他那辆吱呀乱响的破车,軲轆碾过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他稍稍弓著点背,破毡帽檐压得低,只露个没血色的嘴和下巴頦。脸上那点苍白是下了功夫的,再配上几声有气无力的乾咳,活脱就是个还没修炼到家的癆病鬼。
街上这气氛,紧得嚇人。
一队队的鬼子兵和黑狗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眼珠子瞪得溜圆,像篦子似的刮著街面。呵骂声、砸门声、偶尔几声短促的哭叫,冷不丁就刺破这死沉沉的安静。几家武馆和接骨拔罐的诊所门口更是围得严实,瞅著稍微壮实点、像练过的,二话不说就薅走。
“好傢伙,排查变严了…”李平安心里嘀咕,眼皮却耷拉著,全身心演好那个被日子榨乾、对啥都麻木的车夫。他拉著空车,儘量溜著边儿走,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头被俩黑狗子推得一个趔趄,炉子差点翻个底朝天,通红的炭块滚了一地。老头哆嗦著想去捡,被一脚踹开。
李平安拉著车从旁边过,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好像那滚烫的炭火和老头儿的可怜相就是块路边石。但他攥著车把的手指头,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松静自然…气沉丹田…”他默默念著刚琢磨的太极口诀,把那股因憋火和警惕而有点快的心跳压下去,呼吸放得更沉更长,脚步也显得更飘。他现在不是“恶鬼”,连个壮实车夫都不是,他就是这乱世里一粒灰,谁都懒得瞅一眼。
绕到前门大街那块,人稍微多了点,可也更乱。盘查的卡子排起了长队,挪动得比蜗牛还慢,每个人都要被翻来覆去审好几遍。
李平安拉著车,蔫头耷脑地蹭在队伍最后头,心里却门儿清。他瞧见今天查人的便衣里,混著几个生瓜蛋子,眼神毒得跟老鹰似的,不光查证件,还死盯著人的身板、走道的架势、手心里的茧子,甚至连咋喘气都看。
“是在筛练家子…”他立马明白了。空本武藏那老小子吃了亏,这是急眼了,要用这最笨也最狠的法子把他抠出来。
队伍一点点往前磨蹭。空气里那股不安和害怕,浓得能拧出水。
前头一个挑担卖菜的壮实汉子,估计是常年乾重活,肩膀宽,腿脚稳,被一个鹰鉤鼻的便衣多瞄了好几眼。
“站住!”鹰鉤鼻冷喝一嗓子,“干啥的?”
“老、老总,卖、卖菜的…”汉子一紧张,嘴皮子不利索了。
“卖菜的?我看你这身坯子,像练过啊!”鹰鉤鼻围著他转了一圈,冷不丁伸手在他胳膊疙瘩肉上捏了一把。汉子肉皮子一紧。
“嘿!还嘴硬?!”鹰鉤鼻像逮著兔子了,狞笑著就要招呼人捆。
汉子脸唰地白了:“老总冤死啊!我就是有膀子力气,天天挑担…”
李平安在后头看著,心提了一下。这哥们儿可能真没练过,可这身板在这节骨眼上就是错。
眼看就要坏菜,李平安突然捂著嘴玩命咳起来,腰弯得快对摺,脸憋得通红(使劲憋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差点撞鹰鉤鼻身上。
“咳咳咳…呕…”他咳得那叫一个惨,成功把全场目光都吸过来了。
鹰鉤鼻嫌恶地皱紧眉,像躲瘟神似的退开两步,没好气地冲那卖菜汉子摆摆手:“滚滚滚!碍事!”
汉子如获大赦,挑起担子哧溜就没影了。
李平安又咳嗦几声,才慢慢直起腰,大口喘气,脸上恢復那副病癆相,对著鹰鉤鼻虚弱地赔笑:“对、对不住…老总…我这破身子骨…咳咳…”
鹰鉤鼻膈应地瞪他一眼,草草翻了翻他的良民证,瞅著他那风一吹就倒的怂样,实在没法跟能跟宗师过招的高手联繫起来,不耐烦地一挥手:“快滚蛋!別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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